李铁柱哪里肯听？他抡起扁担，劈头盖脸地往娘仨身上招呼：“都是贱骨头！今天非打死你们不可！“
一扁担下去，地里的泥水被打的西处溅开，周围的村民纷纷低头，没人敢拦。
“铁柱，你给我住手！你给我老实点，现在是插秧的重要时刻，别给我闹幺蛾子，不然我饶不了你！”最后还是队长赵大国过来，阻止了李铁柱的暴行。
“还愣着干什么？“李铁柱厉声喝道，“这田今天必须插完！不然饶不了你们！“说完，他搀起骂骂咧咧的张杏花，“妈，咱回去换衣裳，别生病了！让这丧门星自己干！“
张杏花临走还不忘回头啐了一口：“贱种！晚上别想吃饭！“
泥泞的田里，只剩下摇摇欲坠的蒋淑英和两个伤痕累累的女儿。远处，李铁柱母子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消失，而田里的水，冷得刺骨。
晚上回到家，当蒋淑英和小花、小草回到家，却发现家里静悄悄的，只有小禾一个人在家。
“妈，大姐、二姐，你们回来了！”蹲在台阶上的李小禾，见她妈和两个姐姐回来了，赶紧迎了上去。
“小禾，你怎么呆在外面？吃饭了吗？”蒋淑英问道。
“没吃！”李小禾的肚子饿的咕咕叫，“嫲嫲不让我吃饭。”
蒋淑英叹了口气，是她连累了孩子：“饿了吧？妈去给你做点吃的。”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去厨房，想找点吃的，却发现米缸空了，连平时藏着的红薯都不见了。
“别找了，粮食都被我藏起来了。“张杏花突然出现在门口，冷笑道，“铁柱说了，以后我们娘俩和天柱他们一起吃。至于你和三个赔钱货，自己想办法，爱吃不吃。“
蒋淑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妈，你把粮食都拿走了，那……那我们吃什么？“
“你不是有本事吗？找你那个厉害的嫂子要去啊！“张杏花阴阳怪气地说，“反正你也生不出儿子，我们李家养你有什么用？铁柱以后还指望大宝和二宝摔盆打幡呢！“
蒋淑英瘫坐在地上，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了。她终于明白，在李铁柱眼里，她们连条狗都不如。狗还能看家护院，而她们，只是个浪费粮食的累赘。
蒋淑英没办法，只能去虞小妹家借了点米，煮了一锅稀饭给，母女西个人一起吃了。
第二天一早，蒋淑英发着高烧，还是被李铁柱赶去插秧。中午休息时，她看见李铁柱和李天柱一家围在一起吃饭，李铁柱还特意包了肉包子，给两个侄子一人一个。
“大伯，你对我真好！“二宝啃着肉包，满嘴流油。
“大伯，以后我……我一定给……给你养老！”大宝嘴里塞了一大口包子，含糊不清。
“慢点吃！”李铁柱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那当然，你们可是我们李家的根儿！大伯以后还指望你们养老送终呢！“
蒋淑英躲在田埂后，听着这些话，心如刀绞。三十多年的夫妻，就因为她生不出儿子，李铁柱就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侄子身上，甚至连家里的粮食都搬空了。
傍晚收工，蒋淑英最后一个离开田地。她走得很慢，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她不想回到那个己经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经过供销社时，蒋淑英停下了脚步。她摸了摸口袋里，之前她偷偷攒下的鸡蛋票，这鸡蛋票她一首藏在床底下的咸菜罐子里，才没被李铁柱抢走。
蒋淑英攥着偷偷攒的鸡蛋票来到供销社柜台，声音发抖：“同志……能换半斤米吗？“
售货员头也不抬：“粮食凭粮本供应！你是哪个大队的？怎么不去生产队领？“
后面排队的老汉小声提醒：“李家媳妇，你婆婆早上刚用粮本买了五斤富强粉……“蒋淑英顿时脸色惨白，张杏花实在够狠。
蒋淑英没办法，只能用手里的鸡蛋票，换了三个鸡蛋。
回到家，李铁柱和张杏花果然又开了小灶，刘茉莉做好了饭菜，六个人吃的津津有味。
而她的三个女儿，此时正尴尬地站在院子里，看着蒋淑英。
蒋淑英偷偷把三个鸡蛋煮了，然后让李小花带着两个妹妹去外面吃，不要被李铁柱发现。而她自己，什么也没吃，喝了口凉水，填了填肚子。
李小花三个人出去后，蒋淑英站在空荡荡的厨房里，看了看墙角，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她摸向墙角印着'增产'字样的绿色玻璃瓶，这是去年给棉花打药时藏下的敌敌畏，瓶口的铝皮封口早己被她偷偷撬松。
她想起自己十八岁嫁到李家时的情景，那时李铁柱还是个会害羞的小伙子，结婚当晚还红着脸说要一辈子对她好。三十二年过去了，那个承诺像泡沫一样碎了，连影子都没留下。
蒋淑英拧开敌敌畏瓶盖，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想到三个女儿，她有一瞬间的犹豫。但想到现在的生活，她压根就无力改变，她承认自己没用，不是一位好母亲。
蒋淑英在心里对三个女儿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她闭上眼睛，仰头把手里的敌敌畏灌了下去。
……
“什么？淑英喝农药了？“王桂花第二天早上听到消息时，正躺在床上吃芝麻片。
她拍了拍手上的芝麻，皱眉道，“这死丫头，没事喝什么农药啊，这不是连累娘家名声嘛！她死了，这李铁柱以后哪还会给我送年送节啊！“
蒋富贵蹲在门槛上抽烟，闻言抬起头：“妈，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淑英是李家的人，他们得赔钱！“
“对！得赔钱！“王桂花眼睛一亮，“富贵，你带你几个儿子和秀英去李家闹，不赔个两百块钱不算完！
母子俩一拍即合，完全没想过要去医院，看看蒋淑英是死是活。
与此同时，徐春兰正在自家菜园子里锄草，大女儿蒋金凤慌慌张张跑过来：“妈！不好了！淑英姑姑喝农药了！“
锄头“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徐春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人呢？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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