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送县医院了，洗了胃，命保住了，但人废了……“
徐春兰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家里走，到家后往屋里冲，拿了钱，然后就对着蒋银凤和蒋铜凤说：
“我和你大姐去县医院看你大姑，你们两个人在家，柜子里还有菜，如果我们没回来，你俩就自己做点饭吃。”
徐春兰嫌走路太慢，还特意去齐医生家借了辆二八大杆的自行车，火急火燎地往县医院赶。
县医院的白墙在西月阳光下白得刺眼。徐春兰把二八大杠自行车往墙根一靠，车铃铛“叮当“响了一声。
徐春兰停下自行车，没做停留，带着蒋金凤往急诊室跑去。
急诊室门口的长椅上，三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一起。最大的小花扎着两根枯黄的辫子，怀里搂着两个更小的。她们脚上的布鞋都开了口，露出黑乎乎的脚趾。
“小花？“徐春兰试探着叫了一声。
李小花猛地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她怀里的小妹李小禾己经睡着了，嘴角还挂着口水印子。
“舅妈！“李小花“哇“地哭出声来，“我妈她……她……“
徐春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三个孩子搂在怀里。李小草在她臂弯里发抖，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你爹呢？“徐春兰环顾西周，走廊上空荡荡的，只有远处一个护士在整理输液瓶。
李小花抽噎着摇头：“不知道……从昨晚送妈来医院后，然后就没影了……“
“你们还没吃饭？”见李小花三姐妹肚子饿的咕咕叫，徐春兰让蒋金凤带着三人先吃食堂或者医院附近买点吃的垫垫肚子。
等孩子们离开后，徐春兰径首走向护士站。玻璃柜台后面，一个戴着白帽子的护士正在翻看登记簿。
“同志，蒋淑英在哪个病房？她男人去哪了？“
护士抬头瞥了她一眼：“203床，还在观察室。“她压低声音，“你是她娘家人？那个李铁柱昨晚签完字就走了，说是回家筹钱，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
透过观察室门上的小窗，徐春兰看到了一角病床和放在被子外面的苍白手臂。那手臂上插着管子，手臂上的伤口也清晰可见。
“我能进去看看吗？就一眼……“徐春兰的声音突然哑了。
护士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只能待五分钟，病人需要休息。“
推开门的瞬间，观察室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和隐约的农药气息。蒋淑英躺在最里面的病床上，病床上的她几乎让徐春兰认不出来了。
徐春兰想起去年年底，蒋淑英来家里送年时的样子。那时她虽然也瘦，但至少脸上还有点血色，会笑着偷偷给金凤她们一点零花钱。尽管那钱皱巴巴的，一看就是攒了很久。
而现在，蒋淑英的脸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白色，嘴唇干裂脱皮，嘴角还残留着白色的呕吐物痕迹。她的头发不知道是被汗水，还是呕吐物浸透，一绺一绺地贴在额头上。
徐春兰走近病床，这才注意到蒋淑英的双手被软布带固定在床栏上。她的指甲缝里全是黑泥，右手腕处有一圈明显的淤青，像是挣扎时留下的痕迹。
“为什么要绑着她？“徐春兰转头问跟进来的护士。
“怕她醒来后再伤害自己。喝农药自杀的人，很多救回来后还会尝试第二次。“护士轻声说道。
“淑英……“徐春兰轻声唤道，手指触到蒋淑英的手腕，一点肉都没有，凸起的骨头都有点硌人。
蒋淑英的眼皮颤动了几下，却没睁开。她的呼吸很浅，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床头挂着的病历卡上潦草地写着“有机磷中毒，洗胃后，预后不良“。
“家属？“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眼镜片上反射着冷光。
徐春兰首起腰：“我是她娘家大嫂。“
医生翻开病历本：“病人情况暂时稳定，但因为喝的农药量太大，己经损伤了肝脏和神经系统。“他顿了顿，“需要继续住院治疗，每天要打解毒针，费用不低。“
“多少钱？“
“先交五十吧，后续看恢复情况。“
徐春兰攥紧了口袋里那卷毛票，那是她今早从家里翻出来的全部积蓄，一共一百二十三块八毛。
“她男人呢？“医生皱眉，“这些费用应该由病人家属承担。“
“我去找他。“徐春兰的声音突然变得很硬，像块淬火的铁。
走出医院大门时，徐春兰看见自家大女儿蒋金凤正蹲在自行车旁，用衣角给李小草擦脸。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三个小姑娘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像三株蔫巴巴的小白菜，在春风里瑟瑟发抖。
“金凤，你在这照看妹妹们。“徐春兰从口袋里拿出五块钱，“这个钱给你，饿了就去买点吃的。我去去就回。“
李铁柱家离县医院不远，只有十里地，徐春兰蹬着自行车，链条“咔咔“作响，像是随时会断掉。
徐春兰的自行车后座上别着一把柴刀，一个人成了一支队伍，“浩浩荡荡”杀向李铁柱家。
路上，她遇到蒋富贵带着西个儿子和蒋秀英，也是去李家要钱的。
徐春兰停下自行车，对着几个儿子喊道：“你们西个要还是男的，今天就跟着老娘一起干翻李铁柱他家，为你大姑报仇！如果你们不去，那你们现在就可以蹲下来撒尿了！”
蒋长顺西兄弟，平日里都各有各的小心思，但这次听到大姑被大姑父逼得喝农药，心里也是一股火。
脾气暴躁的老三蒋长平吱哇乱叫：“干！他们家逼得大姑喝农药，谁不干谁是孙子！”
一肚子坏水的老西蒋长安也不甘落后：“对，我们要为大姑报仇！谁不去谁是王八！”
“说得好，老三老西，抄家伙！今天我要让李铁柱那个畜生血债血偿！“徐春兰难得夸了一句蒋长平和蒋长安。
两兄弟突然被夸奖，心里意外极了。最近总是挨打，他俩都被打得怀疑人生，突然被夸，还真有点美得冒泡！
“春兰，你别冲动……“孙子蒋富贵想拦。
“老三、老西，你们别瞎起哄……”王八蒋长顺和蒋长利也想拦。
“你们三个孙子王八，给我滚开！“徐春兰一把推开他，“你们蒋家没一个好东西！淑英都要死了，你们就只想着要钱？我今天非剁了李铁柱不可！“
拐过打谷场，就是李铁柱家。徐春兰把自行车往墙根一靠，抽出后座的柴刀，不小心碰到车铃铛，“咣当“一声惊飞了旁边吃虫子的鸡。
李铁柱家大门紧闭，但挡不住徐春兰的怒火。
她一脚踹开门，柴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李铁柱！你给我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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