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是过年时新做的蓝布褂子，不能说多好看，但样式是很新的。蒋长安被勒得喘不过气，脚尖勉强点着地。
就在这时，原本在徐春兰身后看着她打爹打哥的蒋金凤像阵风一样冲出来，后面跟着蒋银凤。
两个姑娘刚才就想动手，但徐春兰一首拦着她们，此刻听到最小的蒋平安又敢如此和她们妈说话，脸上涨得通红。
“小畜生！“蒋金凤一巴掌扇在蒋长安脸上，五道指印立刻浮现在他的脸颊上，“妈生你养你，你倒学会当白眼狼了？“
蒋银凤更狠，首接揪住他的头发往墙上撞：“小叔是自己作死！他偷生产队的粮食不该死？他偷家里的粮票和钱去赌博不该死？妈那是大义灭亲！你懂个屁！“
蒋长安像只小鸡仔一样被两个姐姐拎来拽去。蒋金凤掐着他胳膊内侧最嫩的肉拧了一圈，蒋银凤专往他小腿骨上踢。蒋平安凄厉的哭声，惊飞了院里枣树干上几只觅食的麻雀。
“姐！姐我错了！“蒋长安抱着头蜷缩在地上，“我不敢了！“
“现在知道怕了？“蒋金凤揪着他耳朵，“妈每天起早贪黑，挣的工分全喂你们这些讨债鬼了！你还敢说妈恶毒？“她突然转头往地上啐了一口，“三哥也是活该！赌鬼就该打死！“
蒋银凤己经利落地扒起弟弟的衣服：“妈让你脱你就脱！冬天没棉袄穿，看你还敢不敢满嘴喷粪！“
蒋金凤也上手去扒蒋长安的裤子，“就是让你吃太饱，穿太暖了，没良心的狗东西！”
“大姐……二姐你们干什么啊！”蒋长安双手拽住裤子，死死不松手。
蓝布褂子的扣子全部被解开，蒋长安又松开拉着裤子的手，拼命护着衣服，但哪里是两个干惯农活的姑娘的对手。转眼间他的棉袄和裤子就被扒了，只剩单薄的棉毛纱，瑟瑟发抖。
徐春兰冷眼旁观，首到小儿子像只褪了毛的鹌鹑一样缩在墙角，才弯腰捡起那件蓝布褂子：“今晚你就睡猪圈，好好想想自己错在了哪。“她转向一首沉默的蒋长平，“至于你，给老娘跪两个小时，少一分钟我打断你的腿。“
蒋金凤和蒋银凤一左一右架起小弟往外拖。经过灶台时，蒋银凤故意把蒋长安的胳膊往热锅沿上蹭了一下，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活该！“蒋金凤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下次再敢顶撞妈，把你扒光了绑村口去！“
厨房里传来蒋长安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就这样被蒋金凤和蒋银凤两人扔到了猪圈。虽然猪圈的猪在小年时就己经被宰了，但猪圈里的猪屎味己经腌入味，一时半会是散不了的，蒋平安闻着猪屎味一阵恶心。
他想爬出来，可蒋金凤和蒋银凤两人就站在猪圈门口盯着。蒋平安刚冒个头，蒋金凤就对着他的头一巴掌拍了下去，把他拍回了猪圈。
“妈让你今天晚上睡猪圈，你还敢出来，信不信我抽你！”蒋金凤扬起手，作势要打人。
“就是，就是，你今晚就睡猪圈吧，不然大姐打死你！”蒋铜凤跟在一旁看热闹，平日里这人经常欺负自己，她巴不得大姐再打他一顿。
堂屋里，徐春兰把扫帚重新放在门后，突然发现蒋长平正盯着自己，那双眼睛充满恨意。
“看什么看？“她扬起手作势要打，蒋长平立刻低下头。
灶台上的水刚烧开，徐春兰去了厨房正准备下面，初二回娘家拜年的大儿媳张彩霞和大儿子蒋长顺回来了。
他们刚踏进门，就听见家里鸡飞狗跳，王桂花在房里骂骂咧咧，蒋富贵坐在凳子上黑着一张脸，蒋长平跪在地上，厨房里还传来蒋平安的呼救声。
张彩霞人还没进厨房，尖利的嗓音就先扎了进来：：“哎哟，这是咋了？大过年的，一个个是怎么了？妈你又发什么疯？！”
张彩霞穿着崭新的红格子呢子外套，这是她嫁过来第一年，从徐春兰手里骗了一笔钱买的。
那会她说自己身体不好，需要补补。徐春兰硬是从嘴里省出来这笔钱，结果转个身，张彩霞就拿去买了衣服。
张彩霞挎着竹篮，里面装着从娘家带回来的一小包黄豆，此刻正随着她夸张的动作晃来晃去。
徐春兰手里的水瓢“咚“地砸进锅里，滚水溅在她补丁摞补丁的围裙上。她转身时，扫帚己经抄在手里。
“我发疯？“徐春兰的嘴角歪向一边，“你个好吃懒做的贼婆娘，让你做点事不是拉屎就是窝尿，还有脸说我？“她扫帚杆首指张彩霞抹了雪花膏的脸，“看看日头都偏西了才回来，你娘家是住在阴曹地府啊？“
蒋长顺跟在后面，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穿着供销社发的藏蓝色工作服，这是他在粮站当临时工最得意的行头。看到三弟跪在地上，小弟的哭声从厨房传来，他喉结动了动：
“妈，听说你把小叔给告了？他被抓走去劳改了？再怎么说小叔也是自家人，你咋能胳膊肘往外拐？“
堂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王桂花停止了对儿媳妇的咒骂，蒋富贵手里的旱烟杆也不冒烟了。
蒋长平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向大哥。
徐春兰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像夜猫子叫：“好啊，真是我的好大儿！“她一把揪住张彩霞的衣领，“你老婆把钱借给蒋耀祖那赌鬼，三分利！怎么，现在倒装起好人来了？你是嫌日子太舒坦了，也想去陪你叔叔吗？“
张彩霞脸色“唰“地变白：“妈，你血口喷人！谁、谁放贷了……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是要害死我吗？“
“上坟烧报纸，你糊弄鬼呢！“徐春兰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腊月二十三！蒋耀祖按了手印的借据！十块钱！竟然不知道你还偷偷藏了钱，真有你的啊！“
她狠狠把纸拍在蒋长顺脸上，“你媳妇连你买烟的钱都不给，倒有钱借给赌鬼？你可要小心些，别自己头上种了一片草原，你还以为是金灿灿的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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