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双面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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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双面的印记

 

储藏室里的硫磺味和腐败气息浓得化不开,压得老周喘不上气。苏轩云那根抬起来又无力垂落的手指,像根烧红的针,狠狠刺在安捷琳娜紧绷的神经上。

“链…链子…像…像箱子…锁扣…那…那根…”

昏迷前的呓语,破碎得像风里的纸灰。

安捷琳娜冰蓝色的瞳孔死死钉在骷髅头箱子锁扣旁——那半截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泛着崭新银光的断丝上!墨绿色制服、靴筒细链、箱子锁扣残留的断丝…

“精密…陷阱…”安捷琳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炸开,比手术刀还利。这不是意外爆炸!是冲着灭口来的!那箱“鬼东西”是饵,爆炸是清障,车底下塞的…是确保猎物死透的最后一击!那根细丝,恐怕就是触发或者解除某种要命机关的保险索!断口这么新,动手脚的人,爆炸前甚至可能就在附近盯着!

她猛地扭头,目光如同冰锥刺向昏迷的苏轩云。这小子到底捅了什么马蜂窝?惹得对方用这种下三滥又狠毒至极的手段?奉天兵工厂的特供合金…旧帝国贵族才有的“К.Б.”印记…还有这要命的连环杀局…这滩浑水,深得能淹死十条龙!

“瓦西里!”安捷琳娜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绷到极限的嘶哑,“守住门口!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来!敢硬闯的…你知道怎么做!”她冰蓝的眼睛扫过瓦西里腰间鼓囊囊的地方,意思不言自明。

瓦西里那张石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重重点了下头,高大的身躯像座铁塔般堵在了储藏室唯一的破木门前,右手悄然按在腰后凸起的硬物上。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和苏轩云艰难的、带着血沫的呼吸。

老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腿肚子都在转筋。他看着安捷琳娜像头被逼到绝境的母狼,眼神凶狠得要吃人,又看看门神似的瓦西里,最后目光落在苏轩云惨白的脸上,心里哀嚎:“娘咧!这是掉进阎王殿的油锅了么!”他下意识地往苏轩云身边缩了缩,仿佛这破桌子能给他点安全感。

安捷琳娜不再看任何人,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骷髅头箱子上。她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又像在拆一颗随时会炸的地雷,动作缓慢、精准到了极致。指尖沿着箱盖边缘细细摸索,感受着木质纹理下任何一丝微不可察的接缝或凸起。

“喀哒…”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呼吸声掩盖的机括弹动声响起!

安捷琳娜的手指停在箱体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凹陷处。那里,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与箱体颜色几乎一致的伪装泥灰。她用小指的指甲,以一种特定的角度和力道,极其小心地刮掉那层伪装。泥灰剥落,露出下面一个比指甲盖还小、嵌在木头里的黄铜质地的暗锁!锁孔形状古怪,非圆非方,带着不规则的锯齿。

“狗日的…还有一道锁?!”老周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箱子比他老家地主老财藏银元的暗格还邪乎!

安捷琳娜的眉头拧成了死结。这种锁…她没见过!不是市面上任何一种常见的制式。她迅速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皮卷,展开,里面是几十根形状各异的纤细金属探针和勾挑。她挑出几根,屏住呼吸,将探针极其小心地探入那古怪的锁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储藏室里静得可怕,只有探针在锁芯里极其细微的刮擦声。安捷琳娜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冰蓝的眸子死死盯着锁孔,指尖的每一次试探都精确到毫厘。她在和死神抢时间,也在和一个看不见的、心思缜密到恐怖的对手隔空较量!

“咔…嗒…嗒…咔…”

锁芯内传来细微的、令人心悸的咬合声。探针的每一次拨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老周大气不敢出,手心全是汗,心里疯狂祈祷:“祖宗保佑…可千万别炸啊…”

突然!安捷琳娜的手指猛地一颤,动作停滞!探针似乎触碰到了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坚固的金属凸起,阻力陡增!那不是锁簧!更像是一个…触发机关?!

冷汗瞬间浸透了安捷琳娜的后背!她像被冻住一样,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冰蓝的瞳孔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清晰的恐惧!陷阱!最后的陷阱!强行开锁,或者触动那个凸起,后果不堪设想!

“操!”老周看到安捷琳娜骤变的脸色,心首接沉到了裤裆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空气凝固到快要爆裂的瞬间——

“呃…嗬…”破桌子上,苏轩云又发出了一声痛苦到扭曲的呻吟。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仿佛在噩梦里拼命挣扎。汗水混合着血污,在他脸上蜿蜒出诡异的痕迹。混乱的视野深处,塔科夫系统那冰冷扭曲的界面疯狂闪烁,红色的警告几乎要烧穿视网膜:

【警告!检测到高能量反应源靠近!】

【警告!感知属性超载!未知加密屏障干扰!】

【关联信息碎片强制提取中…“锁孔”…“锯齿”…“不规则”…】

【信息不足!需特定“钥匙”或…智力属性突破!】

【智力属性:0(无法突破)!】

【卢布:49900,美元:950…是否尝试“强制破解”?消耗:10000卢布/次(成功率不足一成)】

【是/否?】

剧烈的痛苦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脑子里搅动,苏轩云的意识在混沌的深渊里沉浮。支付?这点钱是吊命的!他残存的意志在咆哮。钥匙…钥匙…什么钥匙?那该死的锁孔形状…那锯齿…好熟悉…在哪里见过?在哪里?!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沸腾的油锅,猛地炸开一个画面——不是爆炸现场!是更早之前!在上海总商会那积满灰尘的档案室里!一份关于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东北义勇军缴获物资的旧档!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附件!照片里,几个胡子拉碴的义勇军战士围着一堆破烂,其中一件…好像就是个黄铜的、带着不规则锯齿的…小玩意儿?旁边潦草的标注是什么?是…是…

“狗…狗牌…”苏轩云喉咙里挤出两个模糊到几乎听不清的音节,身体因为剧痛和意识的强行挣扎而剧烈抽搐起来,“…奉天…兵工厂…试…试制…‘犬牙’…”

这声呓语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储藏室里炸响!

安捷琳娜猛地抬头,冰蓝的瞳孔骤然收缩!“犬牙”?奉天兵工厂试制的“犬牙”钥匙?!她瞬间明白了!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锁!这是奉天兵工厂内部搞出来的、专门用来锁最高机密物品的一次性机械密码锁!设计思路就是模仿军用识别牌的锯齿边缘,独一无二!强行开锁或者输错,里面的东西九成九会自毁!或者喷出点更要命的玩意儿!

钥匙!那钥匙在哪儿?苏轩云怎么会知道这个?!

安捷琳娜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再次射向苏轩云。这小子身上的谜团,比她见过的所有黑市假药加起来还多!但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她强迫自己冷静,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奉天兵工厂…“К.Б.”印记…“犬牙”锁…这些东西搅在一起,指向一个方向——满洲国!关东军!还有那些流亡的旧俄贵族里的败类!

“瓦西里!”安捷琳娜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语速快得像打枪,“去!翻!把苏先生身上,除了绷带和烂布条之外,所有带金属的东西!尤其是像狗牌或者小铁!翻!把苏先生身上,除了绷带和烂布条之外,所有带金属的东西!尤其是像狗牌或者小铁片的东西!给我翻出来!快!”

瓦西里立刻转身,像座移动的山一样逼近破桌子。老周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想拦,被瓦西里蒲扇般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拨到一边。

“哎!你轻点!他…”老周的话被瓦西里粗暴的动作堵了回去。那白俄壮汉的动作与其说是搜身,不如说是拆解。他三下五除二,把苏轩云那身早己破烂不堪、浸透血污的灰布长衫和里面的衬衣首接撕开!露出缠满纱布的胸膛和更多青紫的皮肉。

老周看得龇牙咧嘴。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苏轩云身上除了纱布,似乎空无一物。瓦西里粗大的手指在他脖颈、腰间、裤脚仔细摸索,甚至掰开他紧握的手指查看。没有!什么都没有!

安捷琳娜的心沉了下去。难道猜错了?钥匙不在他身上?或者…己经被爆炸毁了?

就在瓦西里准备放弃,老周也绝望地闭上眼时,瓦西里摸索的动作突然停在了苏轩云左边小腿靠近脚踝的位置。那里的裤子被爆炸撕开一个大口子,露出发紫的皮肉。瓦西里的手指在皮肉上一块不太明显的硬物边缘按了按。

“Что это?(这是什么?)”瓦西里闷声问。安捷琳娜立刻凑近。只见苏轩云的脚踝内侧皮肤下,隐约嵌着一小块边缘不规则的、深色的东西!不是弹片!更像是…被爆炸冲击硬生生拍进皮肉里的异物?

“刀!”安捷琳娜厉声道。瓦西里立刻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别!别动刀啊!”老周魂飞魄散。

安捷琳娜根本不理他。她接过匕首,在煤油灯火焰上飞快地燎了几下消毒,眼神冷静得可怕。锋利的刀尖极其精准地划开那小块发亮的皮肤。没有多少血流出,匕首的尖端很快碰到一个硬物。她手腕一挑,一个沾着血污和组织液的、小指指甲盖大小的、边缘带着不规则锯齿的黄铜片,被挑了出来!

形状!和那箱子上古怪锁孔的轮廓,几乎完全吻合!

安捷琳娜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强压住激动,用沾了酒精的纱布飞快擦掉铜片上的污物。昏黄灯光下,铜片边缘那些独特的“犬牙”锯齿清晰可见!在铜片极其微小的内凹面上,似乎还刻着几个更小的俄文字母,但因为血污和磨损,暂时无法辨认。

“狗日的…真…真有钥匙?”老周看得目瞪口呆,舌头都打结了,“这…这他妈是从肉里挖出来的?”

安捷琳娜没空解释。她捏着那枚沾血的“犬牙”钥匙,像捏着一条剧毒蛇的七寸,重新蹲回骷髅头箱子旁。冰蓝的眼眸锐利如鹰,指尖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她将钥匙小心翼翼地对准那个黄铜暗锁的锁孔。

形状…角度…锯齿的咬合…“咔哒…咔哒…嗒…”

几声极其轻微、却如同天籁般的机括咬合声响起!那枚染血的“犬牙”钥匙,严丝合缝地嵌入了锁孔!安捷琳娜屏住呼吸,手腕极其缓慢地转动了半圈。

“咔嗒!”一声清脆悦耳的弹响!箱盖侧面那个黄铜暗锁,开了!

没有爆炸!没有毒烟!只有锁簧弹开的轻响!

安捷琳娜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后背的冷汗早己湿透。她定了定神,示意瓦西里警戒,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那沉重的箱盖。

浓烈刺鼻的硫磺味和化学品味道扑面而来,比之前更甚。箱子内部的结构映入眼帘——并非满装液体。箱壁异常厚重,里面似乎填充了某种吸震隔热的材料。在箱子中央,用特制的金属卡扣和缓冲软垫,固定着六个…深棕色的、厚玻璃制的…大号试剂瓶?

瓶口用蜡密封得严严实实,瓶身上贴着标签。老周伸长脖子凑过去看,借着昏暗的灯光,勉强认出标签上印着几个狰狞的骷髅头和交叉骨标志,下面是一行弯弯曲曲的洋文,他一个也不认识。

“这…这他娘的就是硝酸银?这么大瓶?”老周觉得这玩意儿看着比乡下郎中卖的耗子药还吓人。

安捷琳娜的目光却死死盯住了其中一个试剂瓶。它的标签…似乎和其他几个有点不一样?颜色更深一点?瓶身底部好像也厚一点?她伸出手指,在那瓶底边缘极其细微地摸索了一下。有缝隙!一个极其精巧、几乎与瓶身融为一体的双层结构!真正的夹层!

她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尖,沿着那细微的缝隙,极其缓慢、稳定地撬动。瓦西里和老周都屏住了呼吸。

“啵”的一声轻响,瓶底外层被撬开了!露出了里面一个更小的、铅制的、密封的扁平盒子!

安捷琳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取出那个冰冷的铅盒。盒子不大,入手却异常沉重。盒盖上没有任何标记,光洁如镜。她深吸一口气,用匕首尖沿着盒盖边缘的接缝,再次小心翼翼地撬动。

铅盒盖被掀开。没有金光闪闪,也没有惊天动地的秘密。盒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几块…暗灰色的、表面有些粗糙的…金属锭?

每一块金属锭上,都清晰地压印着一个鹰徽标记,以及一行细小的俄文数字编码。

安捷琳娜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冷的金属锭表面,冰蓝的眼眸里,风暴在凝聚,最终化为一丝近乎荒诞的冷笑。

“呵…”她看着铅盒里毫不起眼的金属块,又抬眼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苏轩云,最后目光扫过那口狰狞的骷髅头箱子,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为了几块破钨锭…搞出这么大阵仗…又是炸弹又是连环套…关东军的参谋老爷们,还真是…看得起咱们啊。”

老周彻底懵了:“啥…啥玩意儿?乌…乌锭?这黑不溜秋的铁疙瘩…比金子还金贵?”

安捷琳娜没回答,只是将铅盒盖轻轻合上。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个被撬开的试剂瓶夹层边缘。在铅盒原来放置的位置下面,似乎还垫着一张折叠起来的、非常薄的纸片?

她抽出那张纸片,展开。煤油灯光下,纸片上没有文字,只有几道看似随意、深浅不一的铅笔划痕,勾勒出某种…不规则的、带着尖角和弧线的…图案?或者…某个残缺的标记?

老周凑过去看,一头雾水:“这画的啥?小孩涂鸦?”

安捷琳娜的眉头却再次紧紧锁死。这图案…残缺的部分…为什么隐隐透着一种熟悉感?那线条的走向…那尖角的锐利…像极了某种徽记的一部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口袋——那里放着那块从苏轩云肺里取出来的、刻着“К.Б.”的金属碎片。

难道…?

她猛地将纸片翻到背面。背面空无一物。但就在纸片右下角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她敏锐地发现了一个用极细铅笔点出的、几乎看不见的小点。点的位置…似乎对应着正面图案某个特定的尖角末端?

安捷琳娜的指尖在那个小点上了一下,冰蓝的眼眸眯了起来。这不是涂鸦。这更像是一把…钥匙?指向某个地方?或者…某个更大秘密的残缺拼图?

“周先生,”安捷琳娜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带着疏离的冷静,她将铅盒和那张纸片迅速收好,目光转向面如土色的老周,“看来,你这位苏兄弟,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她顿了顿,看着老周瞬间垮下去的脸,嘴角勾起一丝没什么温度的弧度:“不过,他这条命,现在值钱了。值很多钱。”

她走到苏轩云身边,伸手探了探他滚烫的额头,又检查了一下他胸口被血和药水浸透的纱布,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伤口在恶化。光靠磺胺粉压不住。需要盘尼西林。”

“盘…盘尼西林?”老周倒吸一口凉气,脸更白了,“那…那玩意儿比金子还贵!一只小黄鱼都未必换得来!我…我…”

“我知道。”安捷琳娜打断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买棵白菜,“钱,我有路子。但东西,现在黑市上比龙肝凤髓还稀罕。教会医院库里可能还有点存货,不过…”

她冰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那帮神父和嬷嬷,比黄鼠狼还精。想从他们牙缝里抠出盘尼西林,光靠金条不够,得加点…他们更感兴趣的东西。”

老周听得心惊肉跳:“加…加啥?”他下意识地捂紧了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

安捷琳娜没回答,目光却再次落回地上那个被撬开的骷髅头箱子,又扫了一眼苏轩云惨白的脸,最后定格在瓦西里腰间鼓囊囊的位置。一个计划,在她冷酷而缜密的大脑中迅速成型。

“周先生,”她忽然对着老周,露出一个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有些诡异的微笑,“想不想…赚点快钱?顺便,给你这位苏兄弟,挣条活路?”

老周被她笑得头皮发麻,心里警铃大作:“你…你想干啥?”

“没什么,”安捷琳娜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沾了血污的袖口,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只是突然觉得,虹口区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旁边…那家新开的、挂着‘大和药局’牌子的铺子…它门口那盏亮得刺眼的电石灯,有点…碍眼。”

她抬起头,冰蓝色的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煤油灯火,如同两点幽冷的鬼火。

“你说,要是那灯…‘不小心’灭了一晚上…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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