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怎么？”
“哦，车祸。”她满不在意的说着，用筷尖挑开汽锅鸡的枸杞，蒸汽扑在银色腕表上凝成水珠。
"尝尝这个。"鸡肉落进我碗里时，菌汤在釉下彩瓷碗中漾出同心圆，"当心烫。"
我舀了一勺汤，吹了吹，热汤漫过舌苔的触感与记忆中的某个黄昏重叠：滇池畔的红嘴鸥掠过水面，香蕉面包举过头顶，有人看着我嬉闹。餐厅里，那人将鸡肉吹凉了喂给我，水雾模糊了她的面容。
“怎么了？吃不惯？”
“哦，不，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服务员端来泡鲁达时，银色容器外壁的冷凝水珠滑落。
“等下，我给你擦擦。”苏棠拿出纸巾将外壁擦干，然后轻轻推到我面前。
"我大三那年去昆明滇池，"她忽然停下银勺，睫毛上跃动着吊灯细碎的光，"成群的红嘴鸥铺天盖地的可是把我吓坏了，总感觉下一秒就有降落在我头上的风险。看别人拍那种用香蕉面包喂鸥，可惜了我怎么都拍不出来那种美感，还被它们翅膀掀起的水溅到脸上，带着池水的腥味。"
她描绘的特别形象，我舀起的火腿丁悬在半空，记忆突然变得清晰，
同样湖面，有人在我身后轻笑，红嘴鸥俯冲时翅膀扫过我的发顶，我吓得蜷缩起来。
苏棠腕间的手表碰在汽锅盖上，叮的一声，我猛的看向她，突然与回忆中模糊的脸重合。
"那些鸥鸟的爪子挺锋利的呢，有些小姑娘还用嘴叼着面包喂，也不担心被抓花脸了。"她笑着将泡鲁达推近些，椰丝沉浮的间隙，我仿佛看见滇池栈道上被风吹的扬起的发梢。
“苏棠，我是不是见过你？”
手机震动声与银器碰撞的余韵绞成丝线，顾南初的名字在屏幕亮起。
我迟疑了一下，接起电话，余光瞥见苏棠正用银勺摁压着泡鲁达的椰丝。
"在哪呢？"顾南初的声音有些疲惫。
“我，在吃饭。”我低着头，用勺子搅和着汤。
"今早太忙了，应该送你的。"她停顿的间隙，服务员端来了一杯洛神花茶。
苏棠接过，低头搅拌着见冰块，发出轻轻的撞击声。
“我等会回家一趟，给你送点东西。你在哪吃饭呢？我去接你。”
“哦，我吃完了，马上就回了。”我瞥见苏棠抬手摸了摸手臂上的伤疤。
挂断电话，苏棠捏住吸管在杯底划圈，"有事？"
“嗯。”
“还去咖啡店写稿吗？”
“我，不太确定时间。”顾南初电话里说来给我送东西，没说是什么，也没说待多久，所以我不太确定。
接了顾南初的电话，我突然就回忆起上午在诊疗室的一些事情，情绪瞬间低落。
苏棠应该是看出了我的情绪变化，她递给我纸巾，"走吧，那我就先去咖啡店，等你处理完事情联系。"
在栽着蓝花楹的人行道分开时，苏棠忽然伸手，拍掉我肩头的花瓣。“等会见，要是来不了的给我发个信息。”她冲着我很灿烂的微笑，我心里却莫名的一阵伤心，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我闻到了蓝雪花混着消毒酒精的味道，顾南初正靠在电梯口，低头玩手机。
她将大衣扣子解开，墨绿色真丝衬衫领口微敞——可我记得清楚，早上出门时她分明穿着挺括的白衬衫。
“回来了？”她走过来，伸手帮我接过我的包，“吃了什么？”
“前面商场里随便吃了个快餐。”
我迅速的打开了房门，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
站在玄关处，我伸脚去够拖鞋，顾南初忽然蹲下来握住我的脚踝，给我换好鞋，她指尖的温度很凉，让我不由的颤抖了一下。
"你身上有松露的味道，吃云南菜了？"她突然开口，呼吸扫过我领口菌汤留下的湿痕。
“哦，对。”我走向厨房，“喝水还是茶？”
她没有回答，我正要扭头问她的时候，她突然将我拉进怀里。"抱歉，今天早上太忙了，对你有些冷淡。"她轻轻揉着我的头发，"有个患者突然自杀倾向发作..."
她说起这个时候，我心里一阵酸楚，委屈感再一次涌了上来。
——
早上在诊疗室，当我在跟顾南初描绘我看到的场景时，顾南初接了一个电话。
"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尖利的女声突然刺破房间的寂静，我抬头看她，她快步走了出去。
她在外面停留了许久，进来的时候，表情很是冷漠。
顾南初在办公桌前坐定，机械的打开电脑，淡淡的对我说了一句， “一个患者，情绪不是很稳定，我等会要忙。”她说完便安排助理送我走。
她的脸色很是冷漠，我的首觉告诉我刚刚那个电话，影响了顾南初的心情，电话那头的女人对她来说，很特别。
明明前一晚她蜷在我怀里的温度还黏在胸口，此刻却被防护玻璃般的距离感冻住。前一晚还跟我诉说着她的内心深处的创伤，现在却突然对我有了距离感。
我走到她身边，尽量调整自己的情绪，故作轻松的问她，“那约在下周一？”
“嗯。”她并没有抬头看我。
我伸手想拂去她肩头的落发，她却条件反射般侧身避开，然后尴尬的说了一句，“我，今天有点忙。”
而此时，在我的家里，顾南初将我环在胸前。
可我却觉得自己很是可笑。
我怎么也问不出口电话里那个女人是谁？早上你为什么对我是那个态度？你是什么时候换的衬衣？
我站在什么样的身份和立场去问她呢？我跟她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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