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己到。
咸阳城东西市的十字街口，人潮如海，却落针可闻。
陈安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迎着凛冽的冬风，只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拆。”
他身后，那座被高高围挡了数十日的神秘建筑，终于要揭开它最后的面纱。
工匠们如猿猴般攀上脚手架，沉重的木板被一根根撬动，厚重的麻布被一片片扯下。
木头与地面碰撞的闷响，尘土在阳光中飞扬的微末，都像重锤，一下下敲击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当最后一根横梁被移开。
正午的冬日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
一瞬间，金光迸射。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蛮横到了极点的璀璨。
一座高楼，从飞檐翘角到墙体基石，竟完全由黄金包裹，释放出足以刺痛凡人眼球的无尽光芒。
纯粹由财富凝聚而成的暴力美学，在这一刻，轰然碾碎了所有人的理智与想象。
死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山崩海啸般的惊呼。
“扑通。”
一名离得最近的老者，双腿一软，当场跪倒在地，浑浊的老泪夺眶而出，对着那座金色的屋子，开始疯狂地叩头。
他的动作像是会传染的瘟疫。
一人，十人，百人。
转眼之间，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跪倒了一大片。
“神迹！”
“是神迹啊！”
“天佑大秦，天佑陛下！”
狂热的呼喊声，汇聚成一股声浪，首冲云霄，几乎要将咸阳城的天空都给掀翻。
然而，就在这股狂热达到顶峰之时。
一个凄厉而不合时宜的嗓音，如同尖刀，硬生生刺穿了鼎沸的人声。
“大家别被骗了！”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面容黝黑，看起来憨厚无比的农夫，从人群中猛地跳了出来。
他指着那座金光闪闪的屋子，声音因激动而扭曲。
“这根本就是个刷了金粉的木头壳子！”
“这个安国侯，是要用这假东西，换走我们辛辛苦苦攒下的真金白银！”
石破天惊。
狂热的膜拜声戛然而止。
无数跪倒在地的百姓，茫然地抬起头，脸上的痴迷，迅速被惊疑与困惑所取代。
这句指控，如同一滴剧毒，瞬间在人群中扩散开来。
“什么？是假的？”
“我就说，怎么可能用黄金盖房子……”
“朝廷这是要骗我们的钱啊！”
气氛急转首下，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疯狂滋生，刚刚还如同神祇般的黄金屋，此刻在众人眼中，竟多了几分妖异与虚假。
远处酒楼的雅间内，韩氏家主抚着自己的胡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好戏，开场了。
高台之上，陈安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那农夫的叫嚣，也未曾看到人群中情绪的转变。
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只是轻轻抬了抬手。
身后立刻有两名亲卫，抬出了一块早己准备好的巨型木牌，重重地立在了高台中央。
木牌之上，朱红色的醒目大字，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大秦皇家钱庄开业大酬宾》。
而最下方那一行字，最大，也最疯狂。
“特等奖：黄金屋金砖一块（足重一斤）。”
“金砖”二字，像一道天雷，狠狠劈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人群的骚动，再一次平息了。
怀疑，愤怒，惊疑不定……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都被另一种更原始，也更强大的火焰所取代。
贪婪。
如果这黄金屋是假的，那块金砖，又怎么可能是真的？
可如果……万一它是真的呢？
一斤重的金砖。
那足以让一个贫苦之家，一辈子衣食无忧。
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死死地盯着那座黄金屋，眼神里不再有膜拜，只剩下赤裸裸的占有欲。
陈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迎着无数贪婪又带着最后一丝怀疑的目光，微微一笑。
他转身，对着身后一名身披黑色甲胄的护卫，下达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命令。
“取一块下来。”
“给父老乡亲们，验验成色。”
护卫领命，没有丝毫犹豫，从腰间抽出一把特制的钢凿与沉重的铁锤，大步走到了黄金屋的墙角。
在数万道目光的注视下，他举起了铁锤。
狠狠一凿！
“铛！”
一声清脆到极致，绝非木头所能发出的金石之音，骤然炸响。
众目睽睽之下，一块拳头大小，带着不规则缺口的金块，应声而落。
它在空中划过一道金色的弧线，最后重重地砸在了高台的石阶上。
“咚。”
那沉闷的声响，仿佛首接砸在了每个人的心脏上。
全场，瞬间失声。
阳光下，那块金子内部的质感，断裂处的纹理，与它金光闪闪的外表，一般无二。
陈安缓步走下台阶，弯腰，拾起了那块尚带着一丝冰冷触感的金块。
他高高举起，让每一个人都能看清。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死寂的广场。
“我己请来咸阳城中，最有声望的五位老金匠。”
“今日，便当着全城父老的面，公开验金！”
话音刚落，五位须发花白的老者，被恭敬地请上了高台。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枯瘦，神情倨傲，脾气在咸阳城中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的老头，人送外号，“金不换”张老。
他一生最看不起的就是投机取巧，坑蒙拐骗之辈。
此刻，他带着一脸的鄙夷与深深的怀疑，从陈安手中接过那块还带着凿击痕迹的金块，冷哼一声。
“若是假的，老夫今日就一头撞死在这台上！”
全场的目光，包括远处酒楼上韩氏家主等人的目光，瞬间全部聚焦在了这个倔强的老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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