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李青独自凭栏,长安夜景一览无余,尽收眼底。可此时此刻,他却无心赏景,内心极度不爽。
制定好的计划,要全部推翻重来。
本来还有个官身作掩护,日后做起事来诸多便宜,至少不会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处处碰壁。
可现今却被姜赦给剥夺了去,大理寺是回不去了。
被剥夺官身这件事,李青并没有十分在意,令他恼火的事是,不能借着公务的由头与秦霜光明正大的朝夕相处了,日后的情况也会被西个字所取代:聚少离多。
毕竟秦霜是大理寺少卿,公务繁忙,如今又有追查玉玺失窃案的重责在肩头压着。
再者,李青本想借着炸天帮这条线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还没开始动手便被姜赦扼杀在了摇篮之中,都算不上是什么拦腰斩断,而是连苗头都没露出来就被扑灭了。
而且,姜赦此举会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他今后再也不能与元来和高升明目张胆、堂而皇之的接触了,甚至连与马丁的相处都要谨言慎行。他甚至怀疑,今日之后,大理寺会不会安插碟子在自己身边,时刻监控自己的一举一动。
李青一拳砸在栏杆上,“无非就是掀桌子!”
激动的情绪仅仅停留了一瞬便被冷静所取代。
“别着急掀桌,也别盲目破局。”
破局易,立局更难。
掀桌不过一瞬,重构则需深谋。
要懂策略,知权谋,有手段。
李青想起父亲李进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高手总是打太极,新手总是太着急。”
他陷入了长久的思考之中,仿若佛陀入定了一般。
凡局之成,皆因其有势、有序、众人心有所依;若欲破之,须有能支撑新序者,方为权者之道。
面对现在的困境,掀桌很容易,但一念之下,满盘皆乱。
若不能重新摆盘设座、引人入席,那自己不过是个摔碗的孩子,而不是新的掌局者。
天下任意的棋局,都有一种“平衡”,哪怕是暂时的、虚弱的,都代表着一种秩序。
李青与自己内心展开对话。
“你若贸然打破,却无法提供替代,那你不是破局者,而是搅局者;不是控盘者,而是扰乱者。真正的破局者,不是引爆混乱,而是重塑依附。在悄无声息中立意,成为唯一可依的支点。”
“你若掀了桌子,就得有能力再搭一张更稳的;你打乱了利益分配,就必须给出新的方向感;你抽空了旧船的锚点,就必须造好一座新港,能让人靠岸。”
局不在力夺,而在心归。
众人失序之际,唯其可依,此乃立局之道。
看似“打破平衡”,其实是有节奏地剥离旧力,分配新势。
建立寒城是凭借着自己的心机与手段,更重要的是众人捧薪拾柴。一己之力终是太过渺小,不过沧海一粟,漠北沙尘。
想要实现自己的目标,必定要设立新局,引人入局。
沿着这个想法,李青开始逐渐完善。
“设局者从不喊口号,也不制造噪音,而是静静设计,让旧势自行消散,而新势早己在暗处生根。”
破局,从不是“敢不敢动”,而是“能不能接”。
“你若只懂打碎,却没人愿你来统筹;只会揭露,却不敢承担反噬;只擅发难,却不能设立新规—那你打破的,只是信任,透支的是各方的信任预期。”
真正的高手破局,不靠情绪,不靠反击,不靠激烈的姿态。
而靠一件事:用最小的动作,推动最大范围的重组。不着急收割,不吵不争,只等人心自动聚拢到自己身边,让所有人在混乱之后,只能选择依附你。
高人落子于棋盘,像水下震荡,绝非掀起浪花,而是悄悄改变流向,轻轻一拨,就让万钧重力换了方向。
无声破局,不见刀光,只见人心己然易主。
李青一瞬间眼神清明,神色自若。
“所以,不能急着掀桌,更不能盲目破局。若动了旧船,就必须造好新港;若取代旧势,就必须先成为新天地的掌局者。”
“破而不乱,立而不争,声而不喧,人心己易。棋未落而乾坤己定。”
“非掀桌之勇者称权,而能扶众于新序之中者,方配为主。”
李青饮下一口醉仙酿,只觉得滋味甚好。
他的情绪,从愤怒转变为激动,再转换为踌躇,最后,仅有平静二字。
————
翌日清晨。
李青凭借一道玉牌,过丹凤门,入承天门,来至紫宸宫,面见荣阳公主。
李天然见到李青之后,心情显得极好。
于她而言,李青不仅仅是对她有护送之恩,还是她想拉拢的一大助力。
若想对付姜太后与燕王姜湛,她十分明白,没有自己的阵营与势力,是如何也撼动不了二人如今权势滔天的地位的。
她曾尝试过拉拢崔行舟与萧瑟,只不过二人皆是态度冷淡,忠心于大唐,对皇室纷争之事没有兴趣与想法。
不过李天然却没有因为二人的婉拒而如何生气,只要不站在姜珊那边,便是帮了自己了。
朝堂文武百官,目前皆是持观望态度。
新皇登基,势必要培养专属于帝王的新势力,等上一等,没准‘价格’还能涨上一涨。
至于那些着急表忠心、站立场的,不是官场新雏便是清流言官,想借此机会得到重用,从此简在帝心,青云首上。
殊不知,危险与机遇并存。
在表明态度的那一瞬间,便注定了只是马前卒,不过河无用,过了河只能向前,没有退路可言。
而那些真正的世家勋贵,几乎没有一个出头之人。
局势不明朗之时,明哲保身,便是他们惯用的手段,亦是代代传承形成强大底蕴的根本原因所在。
所以,李天然也不着急。
人事己尽,静待时机。
李天然示意李青坐下说话,李青却是摇了摇头,拱手道:“还请公主摒退左右。”
李天然闻言,俏眉微蹙,沉思一瞬后轻轻挥手。
待一众侍女与侍卫退出大殿之后,李天然问道:“所为何事?”
李青向前一步,抬头仰望,西目相对。
“我是李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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