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愣神的瞬间,便想通了何棠此话的言外之意。
炸天帮在长安城的发展,己经趋于饱和,即便是再多开设几个堂口或商家,基本属于是画蛇添足了,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
所以何棠将目光转向了鬼市。
长安鬼市,看似是污秽杂织的恶地,实则处处有钱可捡、有利可图。利益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鬼市是无主之地,各方势力割据,盘根错节、犬牙交错,需要一个鬼市之主来统领。
若炸天帮能将鬼市收入麾下,并在律例允许的情况下给予其一定的自由度和开放度,不夸张地说,鬼市将会变成长安城除东西两市外的第三大市。
届时,炸天帮的影响力、财力、势力,都将迈上一个大台阶。
以何棠的智慧与谋略,心机与手段,最多一年半载,鬼市将会焕然一新,绽放出新的希望与繁华。
李青暗自发笑。
这算什么,不谋而合?
自己刚动了收编鬼市的念头,何棠便找上门来商量此事,未免太巧了些。
不过想想也是,自己这个首席供奉,最重要的职责,不就是帮何棠排忧解难吗?不然真要像供奉一样供奉起来,吃干饭吗?
李青轻声问道:“何帮主是打算进军鬼市了?”
何棠点头道:“我得到确切消息,大理寺姜老先生有铲平鬼市的打算。鬼市虽然尽是些不入流的勾当,但却是走投无路之人的安身立命之所在,让其消失未免可惜了些。与其这样,倒不如让炸天帮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做成此事。”
何棠豪气干云,朗声道:“人见泥巴如粪土,我用泥巴种荷花。假以时日,淤泥不染待天时,亭亭玉立未可知。”
李青闻言微微惊讶,不禁高看了何棠一眼。
如此胸襟,如此气魄,当得真枭雄也。
李青拱手道:“何帮主有此决心,李某尽力为之,也算李某这个供奉的投名状。”
何棠摆手笑道:“我既然选择了相信李兄,便不会因一时一事而有所转变,李兄莫要给自己上压力,慢慢来,不着急。”
李青笑道:“好说。”
聪明人谈话,三言两语,事己落地。
何棠站起身,指向锦盒,说道:“听闻李兄受了伤,便差人从各处寻了些药材,李兄莫要推辞,恭祝李兄早日康复,共谋大业。”
李青笑道:“那李某就却之不恭了。”
李青刚把何棠送出门,便看到有一位壮硕的青年龙骧虎步而来。
曹青山。
李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却见曹青山在他身前站定,双臂环胸,神色睥睨。
“这是与二品交上手了?”
李青苦笑一声,说道:“被盗圣马路边所伤。”
听到盗圣二字,曹青山眸光之中闪过无尽的兴奋与期待。
“下次再有这种好事,叫上我。”
李青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向他。
这家伙,天生就是个好战之人,待在暗部可惜了,真该去边关战场上建功立业。
李青问道:“来找我何事?”
曹青山面无表情道:“玉玺被窃,秦少卿忙于调查此事脱不开身,周指挥使也被调任到皇城司,王花臂便将调查平远伯、于谨、徐长卿三人被杀的案件甩到了我头上。”
李青闻言,一阵疑惑,“此案不是三方协查吗?该由金吾卫与长安县主抓的,怎么论都落不到你这里。”
曹青山无奈一笑,“谁说不是呢?但事情己经这样了,我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金吾卫中郎将高升与长安县县令元来,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样,口口声声说查案乃是大理寺的职责所在,他们全力配合就是了。明显就是推卸责任、不谋正事。”
李青心中了然,心间流过一丝暖意。
想必是二人,皆己通过他在现场留下的痕迹知晓了真相,不是推卸责任,而是压根儿就没打算办。
曹青山正色道:“我在暗部没有朋友,只能找你这半个朋友来帮忙了,不过看你这身体状态,还是算了。”
李青笑道:“没我帮忙,你还真破不了此案。”
曹青山闻言一愣,“怎么说?”
李青早有腹稿,将自己早前编排好的‘真相’尽数说出,绘声绘色,比真的还真,仿佛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一般。
曹青山皱着眉头问道:“如此说来,凶犯李长生,现在就躲在鬼市之中?”
李青点头道:“咱们兵分两路,你回大理寺禀报此事,征得同意后调齐三方人员。我提前去鬼市探探虚实,摸清李长生的藏身之处后,咱们便可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曹青山沉思片刻后,沉声说道:“明日便是最后期限,今夜就是最后机会,但愿能抓到真凶。”
李青笑道:“包的。”
————
日暮时分,李青策马来到长安城西的灵雾山。
此地常年烟雾弥漫,人迹罕至,山林之中活物难觅,时不时传出鬼哭狼嚎的声响。
李青拴好黑无常之后,步入密林之中,边走边给自己披上一件极大的黑袍,不久便来到一处极其狭长的通道前。
此处正是鬼市的入口,一侧缠满藤蔓的巨石上写着两个血红大字,鬼市。
李青将一个罗刹铜面具覆在脸上,他猛然转头回望。
自从离开琳琅苑,他一首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途中曾多次走走停停,想让那人主动露出马脚,却都没有收到效果。
李青没有选择与之计较到底,毕竟眼前之事,重要且紧急。
牛鬼蛇神,自会按耐不住,自露马脚。
沿着满是青苔的湿滑台阶一路向下,李青不禁打了个寒颤,此地阴森恐怖的程度,要比想象之中还强烈。
年幼时,他曾与元来造访过此地,每每到了门口便停下了,不敢进去,怕有去无回。
今日再来此地,也算故地重游。
台阶两侧的凹陷石壁下,满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之人,面黄肌瘦,骨瘦嶙峋。
一股股恶臭难闻的味道伴随着血腥气,不断冲击着李青的嗅觉。
李青微微皱起眉头,暗自叹息一声。
老弱病残,何其苦也。
他将囊中的馕饼一一扔到众人面前,只见众人如恶狗扑食一般,不管不顾的啃咬起来。
狭道尽头,便是一方瘴气横生的地下河,如同护城河一样分割鬼市内外。
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真容的舟子出现在李青面前。
“客官,要渡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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