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视线扫过舟子与渡舟。
舟子手有老茧,蓑衣潮湿,渡舟显然是经过岁月与波浪的打磨,虽显破旧,却算安全。
对于不明之事,李青总是慎之又慎的。
以他的心性,绝不会将自己置身未知的危险之中。
此时此景,恰好印证了那句话:小心驶得万年船。
所幸一路没有异常情况发生,上岸之后,李青将两大块碎银交给船家。
老船家惊呼道:“客官给多了!”
李青说道:“请老伯召集所有渡船,至多一个时辰,便会有多人来此渡河,到时还请老伯多加照应。”
船家笑着应承下来。
“客官是第一次来鬼市?”
李青轻轻点头。
船家沉声说道:“怪不得!来鬼市的,不是凶神恶煞便是妖魔鬼怪,像客官这般讲道理的,可不多见喽。”
说着,船家摇船离去。
今天是个好日子。
李青正式踏入鬼市,眼前一亮,豁然开朗。
抬眼望去,街道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两侧楼铺高高悬挂的红白灯笼,映照的此处恍如白昼,与空气中弥漫的腐朽气息形成强烈的对比冲击。
李青漫步在坑洼不平的街道上,目光不停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在寻找,找一个能平替李长生的目标。
游走了接近半个时辰,眼看着就要走到鬼市主道的尽头,却还没有找到一个十分合适的。
他并不着急,极有耐心。
因为他心中早有备选方案,如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且罪大恶极之人嫁祸,自己扮上就是了,这世上,没有比自己更像自己的人。
你们抓捕的是李长生,关我李青什么事?
再者,他想初步摸清鬼市的格局,毕竟后面还要打交道,多一分了解,便多一分把握。
就在此时,昏暗的小巷之中,传来一道刺耳的声音。
“哥哥,求求你了!不要拿走,这是咱娘的救命钱!”
李青隐去身形,悄然靠近。
只见,一个衣衫全是补丁的女童哭的声嘶力竭,紧紧抓着一个年轻男子的衣袖。
男子一脚将女童踹翻在地,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
“她就是个要帐鬼、无底洞,给她用了也是白用。给我滚开!”
女童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一双满是创伤的小手死死抱住男子的脚踝不撒手。
男子发了狠,抬起一只脚猛地下跺,只听得‘咔嚓’一声,女童手臂骨碎裂的声音响起,女童疼的当场晕厥过去。
“呸!一个病秧子,一个拖油瓶,老子活活被你们拖累的生不如死,活该你们死!”
李青冷眼看着这一幕,从牙缝之中蹦出三个字。
“就你了。”
他看得出来,男子是一个用刀好手,且身材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
百事孝为先,如此不孝之人,活着白活,死了白死。
李青曲指轻弹,瞬间射出一道淡青色的粉尘,附着在男子衣衫之上。
西域青幽草,以气味独特悠长而闻名,多为西域女子用作泡浴,以此草洗过之后,身体芳香可留存三日之多。
待男子离开后,李青搀扶起晕厥的女童,而后轻声唤醒她。
“忍住。”
李青抓着女童的手臂轻轻摇晃几下,而后猛地发力,将她脱臼的手臂正了回来。
女童痛哼一声,面黄肌瘦的小脸上满是感激,跪地磕头不停。
李青拉起她,轻声问道:“刚才那人,是你哥哥?”
女童哭丧着脸,轻轻点头。
李青从囊中摸出几块碎银交给小女孩,说道:“拿去看病吧,应该够了。”
说吧,转身离去。
却听见小女孩尽力呼喊的声音传来。
“恩公,我叫何家欢,可不可以留下你的名字?日后我一定报答!”
李青身形略微一顿,而后苦笑着摇摇头,大步走远。
遇见不平事,常怀恻隐心。
如同秦霜救胡蝶一样,虽然杯水车薪,但能救一个是一个。
归根结底,天底下,可怜之人何其多也?
正如清风道长讽刺至善和尚的那句话:普度众生?别逗道爷笑了!你们的佛祖都做不到,更别提你一个本事平平的老秃驴了,管好自己就得了。
人心并不是一瞬间变冷漠的,而是被这不公的世道长久磨砺的。
试想,你悠哉悠哉的走在路上,身边忽然倒下了一个老人,你扶还是不扶?不扶,会被自己的良心谴责,会被大众道德批判,精神上会受到巨大的压力。
可若是你扶了,要看你有没有实力将此事负责到底了。
寻医要你花钱、衙署要你备案,遇到好人家还会跟你说上一声’谢谢‘,但若是遇上不明是非的,有极大的可能会讹你一大笔钱,并且老人的晚年与你相关,麻烦不断。
你愿不愿意,用余生的幸福来赌那一声’谢谢‘?
李青答应过徐长卿,会给予人间最大的善意。
若是放在以前,他才懒得管这些家长里短,他深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味的施舍并不能改变其根源,帮的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与其如此,倒不如不管来的轻松。
但今日,他还是选择了出手相助,不是因自己的慈悲心,而是因为那句承诺。
李青尾随男子走入一条暗巷,男子忽然转身,拔刀怒视。
“朋友,跟了这么长时间,也该现身了!”
李青微微惊讶。
自己的追踪术虽比不上马丁与马路边,但也算是个中的佼佼者了,怎地如此轻易就被发现了,难道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每每遇事必复盘,这是寒城的规矩,也是李青的规矩。
先求无错,再求对,再求更对。
李青现出身形,冷眼相对。
男子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原来是一位三品武王,怪不得敢如此肆无忌惮!但你挑错了对象,你真的以为,只有你是三品?”
李青淡然道:“对自己的亲妹痛下狠手,是为不仁。对自己的生母不管不顾,是为不孝。不仁不孝之人,留在世上也无用。”
男子听罢,愣在原地。
心中暗道,刚才竟然没有发现此人的气息。
他冷声道:“我的家务事,与你何干?”
李青一步踏出,声若惊雷。
“与我无关,我来杀人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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