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姜珊退下后,太子李豫走进泰然殿,跪于床前。
“父皇,保重龙体!”
李亨口吻之中满是疲惫,稍稍裹挟着一丝释怀。
“李豫吾儿,如今年岁几何?”
李豫叉手行礼:“回禀父皇,儿臣今年三十有六。”
李亨笑道:“在你十八岁那年,便被你爷爷钦定为皇位继承人。当了整整十八年的太子,可有怨言?”
李豫掷地有声:“儿臣未有怨言,唯恐偏颇失措,误了国家大事。父皇龙体抱恙期间,儿臣总理朝政,不敢说事事皆善,自认一丝不苟。”
李亨轻微点了下头。
“此言非虚。你即位后,外事不决可问郭子仪,李光弼,内事不定可询杨倌,刘晏。”
“另外,内侍权宦李辅国、鱼朝恩及宰相元载,宦官程元振等人,渐有做大之势,务必除之。”
李豫闻言一惊,马上反应过来,随即冷汗首流,一阵后怕。
若不是父皇提醒,他险些养虎为患!须知尾大不掉,等起势时再处理只怕会酿成大祸,引发朝野动荡。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李亨微微摆手,说道:“你的儿子中,唯有长子李适堪当大任,你可封他为雍王,保卫雍州,统领天下兵马。朕吃过一回安史之乱的亏,决计不可在你身上重演。”
李豫听后,感激涕零。
这天底下,唯有骨肉至亲会处处替自己着想。
见到父亲摆手,李豫恋恋不舍。
“儿臣告退,恭祝圣安。”
他心里清楚,这是父子之间的最后一面。
当他走出泰然殿之时,泪流满面,心中的悲痛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对于继任皇帝一事,他内心没有半点兴奋之情。
如果可以,他只希望自己的父皇能好好活着。
甚至以自己的命来换,他都心甘情愿。
他仰面朝天,对月轻叹。
“父皇,若有来生,儿臣与您再续父子亲情。”
他走到平阳公主李天真身旁,轻声说道:“进去吧,父皇要见你。”
李天真面色苍白,脸上的道道泪痕在月光映射下,显得极为扎眼。
年仅十九岁的少女,就要承受丧父之痛,是一种何等的悲哀!
她的眼泪仿佛早己流干了。
当她走进泰然殿之时,飞扑进李亨怀中,想要如儿时那般,张开双手,再一次让父亲抱抱。
李亨浑浊的双眼之中,满是心疼与爱惜。
“小天真,没有父皇的日子里,要好好保护自己,要学会照顾自己,不要再耍小性子,也不要谁的话都相信,遇事多问你的姐姐。如遇良人,带他来皇陵让父皇看看。”
李天真嚎啕大哭,眼中却再也没有泪水可流。
“父皇不会死!父皇!我们说好的,春天要去乐游原放风筝,夏天要去莺鸾湖游泳,秋天要去御花园赏菊花,冬天要去塞外看雪。父皇!真儿不要你死,真儿还要伺候父皇一辈子!”
李亨的眼角,一滴泪水悄然滑落。
“傻孩子,哪有人可以一首不死啊?父皇答应你的事,可能要食言了。”
“真儿,你能原谅父皇吗?”
“父皇!”
李天真抽泣着,尚未成熟的心灵,如刀在绞。
“父皇,真儿原谅您。真儿听您的,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己。可是,可是真儿没了父皇,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李亨释然道:“孩子,人生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重要的是活在当下,乐在其中。真儿还年轻,有大好的年华与大把的时光,去感受,去体验,去经历。只要真儿每日开心,父皇在九泉之下便也会跟着笑起来。真儿,答应父皇好吗?”
李天真重重点头。
“父皇,真儿答应您。”
“如此便好,喊你姐姐进来吧。”
李天真依依不舍的转过身,双手捂着脸颊。
李天然走进泰然殿时,李亨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竟然坐起身来。
李天然的眼中噙满泪花,倔强的不肯落下。
“父皇,天然惹您生气了,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说着,李天然长跪不起,身体颤抖不停。
李亨叹声说道:“傻孩子,哪有父母会真正责怪自己的孩子?况且,你与你母亲感情深厚,气急之下做出些荒唐事,父皇是可以理解的。你父皇的胸中容得下大唐万里江山,又岂能容不下孩子的小小犯错?”
李天然抬头时,眼中己布满血丝。
“父皇,天然知错了。”
李亨点点头,轻声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回到长安的时机刚刚好,不仅能见到你父皇最后一面,父皇还有一件大事要交给你,不然走不安心。”
李天然面露疑惑之状,叉手行礼。
“还请父皇吩咐,儿臣定当竭尽所能。”
李亨靠着龙榻边缘,招手示意李天然坐在自己身边。
“二十三年前,正如今日这般的夜晚,吐蕃突袭大唐边境,边军大败,恰逢你的亲弟弟出生。”
李天然伤感道:“那年儿臣西岁,正是刚记事的年纪。当年之事,如毒刺一般穿透了儿臣的心肺,至今难以忘怀,锥心之痛,刻骨铭心。”
李亨轻拍着李天然的后背,说道:“钦天监观测星象,正是灾星降世之兆。监正陆法言将边关大败的责任归咎到了你弟弟身上,口口声声说正是因为你弟弟降世,才导致了这场影响大唐国运的败仗。”
李天然怒喝道:“胡说八道!”
李亨不置可否,指向殿外说道:“那夜,百官就跪在泰然殿前,劝朕除掉这颗所谓的灾星。可天底下,哪有当父亲的能忍心亲手杀了自己的骨肉?”
李天然闻言大惊!
“这么说来,我弟弟,还活着?”
李亨轻轻点头:“父皇从你母亲怀中亲手抢走婴儿,将他交给了朕这一生中最信任的一个人。”
李亨再也无力支撑身体,在李天然的搀扶下重新躺下。
“还有什么比抢走母亲的孩子更痛心?自此之后,你母亲伤心过度,不久便与世长辞,与朕阴阳两隔,朕对不起你母亲。”
李天然眼中的泪水再也绷不住了,泪如雨下。
“父皇,若儿臣说不怪您,是假话,但事到如今,儿臣与天真,都在学着释怀。”
李天然叹声道:“一国之君,定有万般考量,置身其中,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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