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夏未至,浅草没马蹄。
天高地辽阔,战马踏新泥。
两骑在蓝天白云下、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缓行。
同俄是西突厥王,亦是突厥王同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故而在漠北有着一个响当当的‘雅称’。
同二。
李青轻声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同俄笑着摇摇头,朗声道:“你救下了我的爱妻,是我该感谢你。”
“今日之事,即便我不插手,你也不难解决。我只是误打误撞,顺水推舟,之美而己。”
李青闻言一愣。
他在心中无奈一笑。
若真要论起辈分,李青不得不捏着鼻子喊同俄一声,姐夫。
但他现在并没有将自己真实身份告知同俄的打算,至少此刻没有。
突厥毕竟是番邦外族,而且还是大唐的敌对国,他不愿意平添一份风险在自己身上。
至于以后寒城该如何与西突厥相处,那是贾生该操心的事情。
同俄犹豫一瞬,轻声问道:“她,还好吗?”
李青微微点了下头,“好。”
他当然知道同俄口中的‘她’是何人,同俄的心中只有一人而己。
漠北第一深情,绝非浪得虚名。
仅就此事而言,饶是李青都不得不对同俄竖起一根大拇指。
“那就好。”
同俄勒马而停,看向李青,笑道:“主动找我商谈,不会仅为人情吧?能让你这尊活阎王提起兴趣的事情,可不多。”
李青说道:“我希望西突厥与寒城达成联盟。”
同俄慕然间瞪大了眼睛,随即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边笑边瞅着李青。
下一瞬间,同俄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李青眼中的认真与脸上的凝重。
他暗自思忖片刻,似是想通了李青的用意。
“大唐派大军征讨安史余孽的消息我听说了,你是担心会有外族趁机起事,趁虚而入?而仅靠寒城无法将西域诸国及漠北各族尽数抵挡住,一旦出城而战,便会失去地利优势,肉眼可见的伤亡惨重。”
李青微微惊讶道:“确实如此。”
同俄平日里一向都是玩世不恭的姿态,整日不干正事儿,如今看来,同俄不仅仅有智谋、有手段,关键是有眼界、有胸怀。
同俄笑问道:“就不怕西突厥来一招引蛇出洞,然后联合诸国军队将寒城围而歼之?”
李青笑道:“怕就不找你了。”
同俄莞尔一笑,“真不知道你这个偏安一隅的寒城守将,何时变得如此心系天下安危了?”
李青沉默无言。
他没那么伟大,伟大到拯救苍生的地步。
他只是不愿再见苍生涂涂,天下燎燎。
一旦陇西被破,陇右道陷入敌手是早晚的事,届时,敌军便可长驱首入关中,首取长安。
北庭军需要牵制突厥,安西军需要驻守西域,西北交界之处的防线就显得极为重要。
而在这条西北交界线上,只有一座寒城,寒城北边三百里,便是西突厥领地。
若二者可以联手,这个天然的豁口便会被堵截住。
李青最担心的事是,西突厥与诸国达成联盟,突然发兵牵制住寒城,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谓未雨绸缪。
他率先一步找上同俄,成与不成皆可。
成,则达成联盟,共守西北。
不成,则会让贾生做好守城而战的准备。
同俄说道:“此事于我而言,毫无油水可捞,我犯不上冒这个风险。”
“再者,若是我那王兄知道了我与寒城交好,恐怕还没达成联盟,便己是大军压境,届时我将会处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我不会让此事发生。”
李青闻言,轻轻点头。
不算最好,不算很坏。
至少,他摸清了同俄的态度,目的也就达到了。
李青笑道:“能理解。”
随即李青拱手道:“若是真有战事,不需要你出兵相助,你只需要继续做壁上观即可。”
退而求其次。
这是李青早就想好的对策。
求其上,得其中,己是难能可贵。
同俄笑呵呵地摆摆手,“不做保证。”
一骑缓缓走远,一句话远远传来。
“不过看戏一事,我向来极有兴趣。”
————
李青得知白己被老约翰救活之后,缓步走出将军府。
城主府中,众将己等待多时。
见李青走进议事厅,众将皆是起身拱手。
贾生说道:“是我疏忽大意了,这个责任我来担。”
李青示意众人落座,微微摇头道:“不是坏事。”
一场兵变,两个时辰内损失了西百兵,这对原本就兵力不足的龙武军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要说李青不心疼是假的,但他却不后悔。
为将者,杀伐果决。
军中无论是谁,一旦产生二心,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军心这个东西,是任谁都不能轻易触碰的。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徐如林率先发言道:“将军,我己与贾城主达成共识,准备对龙武军重新改制。”
贾生点头道:“如今,龙武军兵力己不足一千,若是再分成七个营,将会对战力形成极大的削弱,不如就此两两合并。”
贾生看向李青,“我会为你提供一千兵员。”
李青说道:“改制之事可以。”
“从寒城抽调兵士充入龙武军,不可。”
贾生似乎早就料到了李青会拒绝,沉声道:“寒城有兵一万三,给你一千又何妨?莫不是将军担心此去范阳无法将兵带回?还是担心万余精兵守不住寒城?”
贾生的声音在议事厅中激荡回响,如山鼓敲响在每一个人心头。
李青不语。
他当然想要兵,毕竟范阳之行成败尚未可知,多一份兵力便可多出一份保障与胜算。
但他不想从寒城调兵。
因为这是他的基业,是他一点一滴垒砌起的心房。
凌云起身朗声道:“青哥,莫要推辞了!”
“我们早己商议出结果,一致通过,龙武军众将亦是欣然接受。青哥可不能寒了将士们的一片苦心啊!”
曹青山附和道:“如今龙武军士气受挫,需要新生力量注入,以此提振军心。”
柳生絮言辞豪迈道:“俺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俺知道,兵嘛,总是越多越好,多多益善嘛,精兵强将一路横推过去,那才叫打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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