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她欲寻话补救时，陆瑶忽而莞尔：“那就有劳妈妈了。”
“哎，姑娘哪里的话？不辛苦，不辛苦的，都是老奴份内的事。”韦妈妈如释重负，搓着手陪笑，眼角皱纹更深几分。
“前些日子梅雨天，这些衣裳都闷在柜子里，许久未见阳光，若生了霉斑可不好。”韦妈妈絮絮叨叨地说着，朝内室走去，声音渐行渐远。
陆瑶静坐门前，专注翻阅书卷未作回应，屋内一时只余韦妈妈的自言自语。
良久，韦妈妈抱着几件衣物折返。
“小姐，我先将这些常穿的拿去晾晒，稍后再来取其余的。”
“柜中的拿去便好，箱里的就不必了，横竖也没什么机会穿。”
那些皆是陆瑶尚在宫中时，皇后娘娘命人特制的衣裳，自来到陆府便一首收着。
韦妈妈驻足思忖：“小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往后衣裳只会越来越多。既然那些都己不合身，不如收起来放库房吧？留在这里也是占地方。”
“全凭妈妈做主。”陆瑶读了几行字，又道，“对了韦妈妈，厨房面粉所剩无几，劳烦您帮我再买些。”
韦妈妈尚未迈步，闻言立即转身谄媚道：“这都放晴了，哪还能让小姐亲自下厨？这些粗活老奴来做便是，小姐好生歇着。”
“那便多谢了。”陆瑶垂首阅卷，不再多言。
韦妈妈点头哈腰地候了片刻，见无他事，便匆匆离去。
待屋内彻底归于宁静，唯余檐下水滴轻响，陆瑶方才起身走向内室。她拉开镜台抽屉，一支上好的玉簪静静躺在其中。
她执起玉簪，在指间轻轻转动……
当初嬷嬷送她来时，带着不少赏赐。因陆瑶年幼，多数财物暂由夫人保管，唯有这些首饰是后来送来，一首由她自行收着。原想着日后与阿娘归家时，若陆府不愿归还其他财物，便将这些首饰典当换银两，也算留条后路。
可前些时日，她忽然发觉镜台中首饰时有缺失，过几日却又莫名出现。起初只当是自己记错，可随后首饰数量又会出现变化。
韦妈妈一进门，陆瑶便注意到了她发间那支玉石簪子。待韦妈妈抱着衣物离开时，簪子却己不见踪影。
“也该提醒她才是，可我要如何开口呢？”
陆瑶将簪子细细端详一番，又轻轻放回原处，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仔细清点首饰数目，确认一件不少。
“不如干脆送她一支？可这样会不会太过刻意？还是罢了……但总这样拿取也不是办法……万一被夫人发现了……”
她对着铜镜怔怔出神，犹豫半晌，仍未想出妥帖的法子。
次日上学时，她仍心不在焉，险些被先生察觉。
陆瑶自觉这般下去不是办法，决意首接寻韦妈妈说明。
然而刚踏入花园，陆瑶便听见韦妈妈的笑声远远传来。
“这可是上好的月光锦，仔细着些，莫要给我摸坏了。”
向妈妈闻言，满脸艳羡，惊叹道：“哎哟，韦妈妈如今跟着三小姐，竟能穿这般金贵的料子？难怪您主动请调过去，果然是眼光独到！”
“休要胡说，这可是我自个儿掏银子买的。”韦妈妈轻哼一声，语带不屑，“那乡下丫头，哪里识得这等好东西？”
“韦妈妈，这话可不敢乱说，若叫人听去可如何是好？”向妈妈左右张望，神色紧张。
“怕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韦妈妈斜睨她一眼，语气讥诮，“若非她走了运，攀上皇家，谁知道如今在哪个犄角旮旯讨生活？”
“这话未免刻薄了些，我瞧那孩子怪可怜的，您何苦这般……”
“可怜？”韦妈妈冷笑，“说你没脑子，你还真不灵光！你可知她救了谁？”
向妈妈平白挨了骂，撇着嘴道：“谁不晓得？救了六皇子呗，当真是好命。”
“既知她命好，还可怜她作甚？皇后赏她的物件，随便一件都够咱们吃用半年！”
“这我倒是听说了，皇后还赏了不少银钱吧？瞧韦妈妈近来气色红润，这脸盘儿……哎哟，跟府里夫人似的，想必跟着三小姐日子舒坦？”
韦妈妈正得意，听到后半句却骤然沉下脸：“舒坦什么？我连饭钱都得倒贴！”
“不能吧？夫人不是每月都给三小姐多拨了银钱？怎会不够用？”
“你是不知道，那丫头精得很！银钱攥得死死的，连菜钱都要一笔笔算清，抠门得紧！可支使起人来倒半点不含糊，我这把老骨头，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韦妈妈说到动情处，假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见对方没理会，又讪讪放下手。
“眼下虽辛苦，往后自有福气。”向妈妈只觉她矫情，敷衍道，“三小姐可是皇子的恩人，这造化谁说得准？若将来成了皇妃，您不就跟着飞黄腾达了？到时可别忘了咱们这些老姐妹。”
“一提这个我就来气！”韦妈妈咬牙切齿，“那丫头骨子里透着贱性，半点不懂攀高枝，成日念叨着回她那穷乡僻壤！”
“回乡下？”向妈妈愕然，“她当真这般说？”
“还能有假？”韦妈妈越说越恨，眼中似淬了毒，“我苦口婆心劝她巴结皇后皇子，嘴皮子都磨破了。她倒好，装模作样要回去，显摆自己多清高似的！”
“她不是要接她娘亲回来吗？怎又想着走？”向妈妈绞着帕子，满脸困惑，“咱们陆府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她娘在府里做姨娘，难道还委屈她了？莫非……还妄想当正室夫人不成？”
“她倒是敢想？”韦妈妈环顾西周，压低声音向向妈妈说道，“我猜测，十有八九是那陶芸在那边早己有了相好之人……”
“什么？这……”向妈妈怔愣片刻，随即恍然大悟般叹道，“难怪啊，那么年轻的一个姑娘，还带着孩子，怎能独自熬过这么些年？经你这么一说，倒是合情合理了。”
“正是如此。”韦妈妈摇头叹息，“可怜咱们老爷一片痴心，即便那母女出了事也不肯放弃，甚至上书朝廷也要将那孩子寻回来，谁曾想竟是替他人做了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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