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快别这么说。是我想得不周到，让妈妈为我操这么多心。”陆瑶低垂眼眸，“妈妈从夫人那边调来照顾我，实在是委屈您了。”
“不委屈，不委屈。能伺候小姐是老身的福分。”韦妈妈轻轻揉了揉膝盖，动作小心翼翼：“小姐若是担心饭菜做多了浪费，往后老身就少做些，多出来的银钱，每月都交给小姐。”
“还是放在妈妈那里吧，我平日也用不着什么银钱。”
“这怎么使得？”韦妈妈偷眼瞧着陆瑶，为难地说道：“这银钱老奴哪能经手？这不是坏了府里的规矩吗？”
“嗯……那就当是妈妈先替我收着，待要用时再找妈妈取，这样可好？”
“这样啊？这个……”韦妈妈再三思量，终于勉强点头，“那好吧，这银钱老身就先替姑娘收着了。只是老奴记性差，怕是记不清账目。”
“妈妈只管收着便是，我信得过您。”陆瑶浅笑道：“妈妈每日要操持这么多事，我怎好再让您费心记账？”
“小姐既这么说，那老奴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韦妈妈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起身收拾碗筷，刚走出几步却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而被陆瑶及时扶住。
“妈妈，您这是怎么了？”
韦妈妈痛呼一声，在陆瑶搀扶下缓缓坐下，抱着膝盖皱眉道：“怕是老毛病又犯了，这膝盖一到阴雨天就疼得厉害。方才帮小姐收衣裳时又扭了一下，起初还不觉得，这会儿竟疼起来了。”
老妇人闭着眼睛，疼得五官都皱在一起，一下下揉着痛处，却始终不见缓解。
陆瑶见她痛苦难忍，心中不忍：“要不我去请个大夫来瞧瞧？这样疼着也不是办法。”
韦妈妈急忙拉住她：“不用，不用。老毛病了，先前请大夫瞧过，说是好生静养，注意保暖就行。”
“既然如此，妈妈就去榻上歇着吧，这些碗筷我来收拾。”
“这怎么敢劳动小姐？”韦妈妈疼得首抽气：“只是老身实在疼得受不住，只好劳烦小姐了。”
“妈妈安心休息吧。”陆瑶轻轻点头，拍了拍韦妈妈的手。
“哎呦……”
当陆瑶端着碗碟出去时，屋内仍断断续续传来痛呼声，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韦妈妈探头张望片刻，确认她走远后才渐渐舒展神色，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死丫头，也配让老身伺候？”
雷声轰鸣，雨声喧嚣，将周遭一切声响尽数淹没，豆大的雨点重重砸落在地面，绽开一朵朵银白色的水花。
木盆中的水泼洒而出，终于完成了洗涤。陆瑶并不急于返回屋内，而是静坐在井边出神。
大雨敲打在木棚顶上，发出清脆声响，反倒缓解了身体的疲惫。
她凝视着眼前的滂沱大雨，轻轻擦拭脸颊细密的汗珠，微微扬起下巴。那双明眸映照着灰暗天际，望着丝丝银线般的雨帘垂落，不禁想起尚在镇上的日子。
每逢这个时节，镇上也会降下这般大雨。陆瑶每每从书院归来，总要被淋得浑身湿透。
……
陶芸将陆瑶换下的衣衫仔细收好，又为她斟了杯热茶：“稍后可要同阿娘一道赏雨？”
“这雨我整日都在看，早己无甚趣味。”
“那是在雨中奔波所见，与临窗静赏岂能相同？”
陆瑶捧着茶杯暖手，摇头道："才不要呢，这雨看得我心烦意乱。”
那时她最厌恶这样的雨天，如今却莫名期待起来。
……
连绵月余的阴雨终于在这几日放晴，整个院落仿佛被精心擦拭过一般，处处闪烁着晶莹的光泽。陆瑶轻声哼着小曲，将书袋随意搁在椅上，又从书架取出一册书卷摊在案前，坐下专注阅读起来。
窗外忽有人影匆匆掠过，正朝这边靠近。尽管来人刻意放轻脚步，仍被陆瑶察觉。一个臃肿身影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入，不时回头张望，似是生怕被人发现。可惜灯下黑，过分谨慎反而令其忽略了案前端坐的少女。
陆瑶并未立即出声，而是待门扉合上方才开口：“韦妈妈？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韦妈妈惊得几乎瘫坐在地，扶着门框喘息不止，额间渗出冷汗：“哎哟！可吓死我了！”
陆瑶并未上前搀扶，只是托腮浅笑：“原想着不会吓到妈妈，谁知我坐得这般显眼，妈妈进门竟未瞧见。”
老妇人慌忙擦拭额角汗珠，扶着门框缓缓起身，支吾道：“没……没有的事，老身看见了……方才……方才是一时不慎脚底打滑……这才……”
“也是，雨才停歇，屋内尚存湿气。”陆瑶并未拆穿，温言提醒：“妈妈这几日行走可要当心，若是摔着就麻烦了。”
“是……是……多谢姑娘挂怀。”韦妈妈长舒口气，抚着心口推门欲出，却又被身后声音唤住。
“韦妈妈怎的这就走了？还以为您特地过来是有要事呢。”
“啊……没，没什么要紧事。”韦妈妈语无伦次地解释，“我就是来看看小姐可曾回来……不是……我是来看看小姐这边缺些什么不，不想小姐今日归来得这般早……”
“今日先生早放课，我想着将前日借的书读完，便未多留。”陆瑶抬眸浅笑，“我这里什么都不缺。不是让您好好歇息吗？怎的还这般挂心我？”
因着连日阴雨，陆瑶特意嘱咐韦妈妈安心休养，诸多琐事皆亲自操持，己许久未见这位老妈妈了。
“哎哟，小姐体恤老身让好生休养，老身岂能真就撒手不管？”
“多谢妈妈了，可还有别的事？”
韦妈妈勉强堆笑，眼珠一转又道，“啊……想起来了，还有别的事，方才一吓竟给忘了。”
陆瑶疑惑地轻“嗯”一声。
“这不是好不容易放晴了，老身想着将小姐的衣裳拿出去晒晒，去去湿气。这些衣物久不见日头，穿久了恐要生病的。”
陆瑶未立即应答，只是托腮凝视着她。韦妈妈面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眼神闪烁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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