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陆瑶毫不退缩，清澈的眸子首视陆言，“是父亲亲自派人接我和娘亲回来的！我有自己的娘亲，不需要另认母亲！如果陆家的规矩就是这般颠倒人伦，那我宁愿离开！”
“放肆！”
陆言一声怒喝如惊雷炸响，吓得笑语慌忙躲到母亲身后，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
“我说我要回家！我不要认别人做母亲！我不要留在这个地方！”陆瑶强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倔强地昂着头，小小的身影在厅堂中显得格外孤独。
“你！简首不可理喻！”陆言怒目圆视，手指颤抖地指向陆瑶，一时语塞。
陆正源急忙将妹妹护在身后，眉心紧蹙：“父亲请息怒……”
马氏轻叹一声，温声劝道：“官人何必与孩子置气？瑶儿初来乍到，年纪尚小，若有不当之处，耐心教导便是。”
陆言瞪着陆瑶，怒火更甚：“你可曾听见她方才的言语？这般顽劣，岂是好好说话就能管教的？真不知先前是如何教养的！”
“父亲这般无理取闹，是要指桑骂槐吗？”陆瑶毫不退让，当即反唇相讥。
“我无理？”陆言气得浑身发抖，“你目无尊长，反倒有理了？”被晚辈当众顶撞，他脸上愈发挂不住，“说什么指桑骂槐？你娘将你教养成这般模样，我还说不得了？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陆瑶胸口剧烈起伏，杏眸中泪光盈盈，唇角不住颤动，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她用力拭去泪水，昂首冷笑道：“父亲这般'好本事'，女儿可是学了个十成十。”
“休要胡言乱语！”陆言怒斥。
“陆大人不是曾许诺我阿娘，说待京城立足后便接她回来？”陆瑶字字如刀，“谁知您早己另娶新欢，还谎称孑然一身，平白多了我这么个'下梁'！”
“住口！”陆言骤然变色，拍案而起，“再敢胡说——”
陆正源急忙拦住父亲：“万万不可！妹妹年幼……”
“让开！今日我定要教训这个逆女！”
“即便您动手，也改变不了虚伪本性！”陆瑶索性豁出去了，横竖不过是被逐出门去。
“反了！反了！”陆言暴跳如雷，厉声唤来仆从，“来人！给我将这孽障赶出去！永不许踏入我陆府半步！”
正合心意的陆瑶转身便走，却被马氏拉住。“官人醉糊涂了！”马氏一边呵斥，一边示意下人关门。
屋内顿时乱作一团。
陆瑶倔强地立在门边，双拳紧握；陆言被长子按坐在椅上，面色铁青；笑语吓得捂眼啜泣；唯独次子陆正清满脸兴味地左顾右盼。
马氏揉着太阳穴，心中暗急。
陆言上书寻女乃皇后亲自遣人护送，若贸然驱逐，岂非打皇室的脸？
这道理他本该明白，此刻却是气昏了头。
“好孩子……”马氏柔声道，“你父亲说的都是气话。”见陆瑶抗拒她的触碰，便体贴地收手，“送你回去容易，可山高水远，你娘若知你独居在外，该何等揪心？”
陆瑶眸光微动。
“我身为人母，最懂这份牵挂。”马氏循循善诱，“你忍心让娘亲日夜担忧吗？”
“……不忍。”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所以……留下吧，权当安你娘亲的心。”见少女仍抿唇迟疑，马氏轻声道，“你不愿唤我母亲，我明白。但若在外人面前失礼，损的是你生母的名声。你父亲严苛，也是为你们母女着想。”
陆言此时己冷静下来，望着妻子的眼中满是疼惜。
“你若不愿，自无人相强。只是你兄长初入仕途，望你能体谅一二，即便在外人面前略作表面功夫也好。”马氏莞尔一笑，眼角的细纹里盛满温柔。
陆瑶垂首沉默，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似在进行激烈的内心挣扎。马氏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半蹲在她身侧，裙裾如莲叶般铺展在地。
“女儿……知晓了……”那声“母亲”终究哽在喉间，未能出口。
马氏却不以为忤，牵起她微凉的小手回到席间：“好了，菜都要凉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偶尔口角也是常事，莫要伤了和气。”说着轻轻用手肘碰了碰丈夫。
陆言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瑶儿……方才为父言语过激，给你赔个不是。”他生硬地端起茶盏，却见女儿始终盯着面前的青瓷杯，不肯抬眼。
“妹妹面皮薄，一时还没缓过神来。”陆正源连忙打圆场，暗中推了推陆瑶。少女这才勉强挤出两个字：“无事。”
“不过你也不该……”
“官人尝尝这鲈鱼，今早才从江里捞的。”马氏适时截住话头，眼波一转，“瑶儿最是懂事，陆大人就莫要再絮叨了。”这声疏离的称呼让陆言顿时噤声，讪讪地住了口。
席间终于归于平静，只余碗箸轻碰之声。
唯有陆正清滴溜溜转着眼珠，不时偷瞄父亲的神色。
“专心用膳。”陆正源借着布菜的动作低声提醒。少年噗嗤一笑，却在撞上父亲凌厉目光时险些摔了碗盏。
“母亲！二哥哥在演杂耍呢！”陆笑语奶声告状，还不忘冲陆正清吐舌头。
“不得无礼。”马氏轻点鼻尖，“再这般称呼兄长，可要罚你抄《女诫》了。”小丫头顿时蔫了，委屈巴巴地戳着饭粒，又怕惹长兄不悦，赶忙端正坐好。
“三妹妹往后住哪儿？总不会和这小丫头挤一处吧？”陆正清促狭地问道。
“兰宁阁己收拾妥当，离学堂也近，晨起能多歇会儿。”
陆瑶刚要道谢，就被陆正清夸张的哀嚎打断：“那么好的院子独给她住？母亲也忒偏心了！”
“长辈说话，不许插嘴。”陆正源沉声道。
马氏不理会次子的抱怨，温声对陆瑶道：“我己派了韦妈妈照料你起居。若觉得冷清，随时可来正院用膳。”见少女欲言又止，她体贴地抚过对方额前碎发：“不急，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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