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用过了。"
季佑的目光仍凝在棋盘上。
太傅今日临时查检功课，耽搁了时辰。分明是特意提早出门，就为能及时赴约，却还是……
“姐姐下回首接来寻我便好。”
“当真？阿佑最好了。”少女撒娇的语调里带着得逞的欢欣，笑靥如三月桃夭，明媚得晃眼。
这般纯净无瑕的模样，倒似志怪小说里那些惑人心魄的精魅，用甜言蜜语卸下心防，再一口吞吃入腹。
“姐姐，你输了。”
陆瑶轻呼一声，难以置信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便满盘皆输。她瞪圆了眼睛将棋盘细细检视，终究不甘心地认输。
“再来一局？”
“好。”
答得干脆利落，浑不在意更深露重。
原本饱胀困倦的陆瑶此刻竟精神抖擞，挽起袖管时未察觉墨渍又沾上衣襟：“这次定我要赢你，阿佑可不许放水！”
她斗志昂扬的模样惹得少年莞尔。
正重新布棋时，十一捧着食盒进来。
“殿下，这是厨房刚做的栗子糕。”
陆瑶闻声回首，明明晚膳用了五碗饭，可听见点心名目却又觉饥肠辘辘。
“姐姐，还要用些么？”
她忙不迭点头。
十一端来小桌，将糕点摆放好，又给二人倒好两杯茶水，做完这些准备离开又被季佑叫住。
“把这个送去锦绣宫，给名唤小安的宫女。”
十一接过瓷瓶时略显诧异，确认过确是那个小安后也未多言，临走时却将门口那碟早己冷透的方糕一并收走。
“你……识得小安？”陆瑶先是一怔，转念想到怎么也是在阿佑宫里当过差的宫女，心里有些感动，眉眼又弯成月牙：“阿佑真好。”
少年执棋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很快恢复如常：“是么？”
这没头没尾的对话让两人不约而同抬眼相望，对视片刻忽又笑作一团。也不知究竟在笑什么，只见陆瑶拭着眼角泪花追问：“你笑什么呀？”
“见姐姐笑，便也想笑。”
陆瑶心头蓦地一暖。
在这深宫重闱之中，竟还有人愿陪她嬉笑，护她周全。
季佑伸手为她拢好散落的鬓发，那温柔笑靥深深烙进心底——她对自己笑的模样真好看。
若知晓小安调往锦绣宫是自己的手笔，可还会这般笑靥如花？
不会的。
她永远不会知道。
“阿佑，你怎么不用些？”
陆瑶左手捏着栗子糕，右手拈着棋子，坐姿更称不上端庄，与身旁正襟危坐的少年形成鲜明对比。
反应过来，她只觉赧然，忙放下点心去寻帕子：“我这般……是否太失礼了？我……”
晨间季礼的话语又在耳畔响起。与宫里这些金枝玉叶相比，自己确像山野来的粗人，入宫这么久，也该随“俗”的。
“不会，姐姐自在便好。”白子刚刚碰到棋盘，黑子便紧随其后，没有一丝犹豫，似乎早就知道她会在哪里落子。
虽得他宽慰，陆瑶也不好再贪嘴。只是这栗子糕着实奇妙，清甜不腻，叫人停不下箸。
“阿佑不饿吗？”
季佑轻笑并未回答。
陆瑶只觉不对，又问：“阿佑用过晚膳了么？”
“尚未。”
？
陆瑶愕然，试探着又问：“阿佑……何时来的？”
“午膳前。”
“那午膳……？”她倏地撑桌倾身，杏眸圆睁。这般失礼的举动落在季佑眼里，却只觉熨帖。
“该你了，姐姐。”
没吃。
竟是粒米未进。屋内除却先前搁在门边那碟纹丝未动的方糕，再无其他吃食。想来刚才十一进来送点心，原是要劝他用些膳食。
“殿下心情不佳。”
进门时十一的低语蓦然回响。
原来不是错觉，他当真气她失约，气得连膳都不用。
愧疚如潮水漫上心头，陆瑶喉间发紧：
“怎么了？”季佑偏还要明知故问。
“阿佑，你得吃东西啊，饿坏了怎么成？”
“嗯？我吃过了。”
“骗人。”
少年轻笑出声，这拙劣的谎言本就等着被拆穿：“是，我没吃。”
“为何不吃？”她急急将玉碟推到他跟前，“快些用些。”
季佑拈起一块细品，栗香顿时盈满唇齿。先前不觉饥馑，此刻方知饿得厉害。
“想等姐姐一道用。”就着微苦的茶汤咽下糕点，喉间干涩稍缓。
他说得云淡风轻，好似饿上一日无甚要紧。
“往后不许这样。”
“偏不。”少年任性起来也教人无可奈何。
“阿佑……纵使不开心，也不该这样……”
“我为何不开心？”
陆瑶恼他故意如此，偏又没法：“我失约是不对……”
“嗯。我不吃饭也不会怎样。”
“怎么不会？若饿出病来，皇上和娘娘该多心疼。"陆瑶忆起娘亲昔年教诲，照搬来劝他。
“那姐姐呢？”他忽地抬眸，“姐姐可会心疼？”
“自然心疼……但父母更是……”
“那姐姐往后不可如此，否则定要叫你心疼。”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辨不清是赌气还是认真。
陆瑶却觉得，他既是这般说了，便定会做到。
“知道了。我去问问可还有膳食……”
季佑及时拉住了她：“不用。”少年首首地望着她，“这个就够了。”
陆瑶生怕他又使性子，忙将碟子推近些：“那把这些都用完。”
“好。”
棋局暂搁，她支颐坐在一旁监督，不时为他续茶。
总觉得这样不好，陆瑶想着，太任性地对待自己的身体可不行，可是这次是她爽约了，多说什么他现在也听不进去，等有机会一定要和他好好说说。
“姐姐在那边用得可好？”
“嗯，用了许多。”盘里装得本就不多，陆瑶担心他会推脱给自己吃。
“用了许多？”
“是啊，我现下饱得很。”说着伸手拭去他下颌沾的糕屑，亲昵得浑然不觉有何不妥。
“嗯。”季佑吃的越来越慢。
待他用完最后一块，接过帕子拭唇：“那边的饭菜可合姐姐口味？”
“嗯……没想到西皇子的口味倒是与我相近。”
“口味相近？”少年眸光微闪，“姐姐喜欢吃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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