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许久的宫女忽然发声，季礼连夸她机灵，捧着陆瑶白皙的圆脸，言辞恳切：“所以啊，陆姑娘可真得帮我。”
“怎么帮啊？我又不会……”
该不会是代写文章吧？陆瑶暗自叫苦。这等骗人的勾当，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应承。
“急什么？这等弄虚作假之事，我岂会劳烦陆姑娘？”
——他还真干过。
陆瑶心如死灰，不知这位殿下还能想出什么刁钻差事的差事磨她。
“不过是缺个研墨的书童罢了，辛苦陆姑娘了。”
“哈？”堂堂皇子会缺研墨之人？这话比说她不会吃饭还要荒唐。
明晃晃的戏弄，偏生叫人无可奈何。
陆瑶忍无可忍，扭身欲走，不料药瓶却被季礼随手一勾，夺了过去。
“还我！”她跳着去够，偏生对方仗着身高优势，任她如何蹦跳都徒劳无功。几个回合下来，倒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廊下的宫人暗自摇头，西皇子明摆的就是在戏弄陆姑娘取乐。
虽说西皇子素来不拘小节，却从未见他对旁人这般。不过瞧殿下眉梢带笑的模样，倒是难得开怀。
一来二去，陆瑶累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闹够了？不过是个小忙，你都不愿意？莫非……是不会研磨？”
“我不会！”
“无妨，我教你。”季礼对她粲然一笑，似乎是算准了她会这么说。
三言两语间，陆瑶己涨红了脸，拍开搭在肩头的手：“殿下今日不是该在清远台听太傅讲学？”
“消息倒是灵通……”季礼笑容微滞，旋即恍然：“是了，阿佑告诉你的吧？”
那笑意便浮在面上，未达眼底。
陆瑶并不回答，而是首首看着他说道：“所以殿下是逃课了，对吧？”
季礼没说什么，负手站在那里等着下文。
陆瑶突然计上心头，信誓旦旦道：“殿下放心，我绝不透露半字。”
“哦？”少年看她一脸诚恳的样子觉得滑稽，挑眉问道：“那季佑问你呢？也不说？”
“也不说。”
答得干脆利落，倒让季礼眼底又泛起真切笑意。
“小小年纪，倒学会扯谎了？”
“什么？”陆瑶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
“若是旁人问起，照实说便是。”他忽然正色，倒像个训诫幼妹的兄长：“莫学那些虚与委蛇的把戏。”
陆瑶怔了怔，竟生出几分愧意。
“我就是逃课了。”季礼忽又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白眼都快翻到天上：“那老学究絮叨得紧，烦得很。”
这变脸之快，叫陆瑶叹为观止。
“别发呆了，这药你还要不要了？”季礼晃着药瓶，忽然捏了捏她脸颊，“明日真要交策论的。”
说罢转身往左廊行去，衣袂翻飞：“跟上。”
横竖不过是研墨。
陆瑶咬牙跟上，她倒要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谁知竟真只是研墨。
本该松口气，可陆瑶心头总萦绕着些许不安——似乎遗忘了什么要紧事。
手下动作便有些心不在焉。
“陆姑娘，好吵啊……”
“殿下，我未曾出声。”
“是这儿吵。“季礼以笔杆轻指陆瑶太阳穴，蘸墨挥毫：“磨墨就磨墨，专心些，莫扰人清静。”
扰人清净？谁扰谁啊？不是他非要人磨墨，这药早就送到小安手上了。
陆瑶气结，暗骂这厮信口雌黄，没有半分眼色……
越想越恼，手上力道不觉加重，墨锭“啪”地溅出几滴，在宣纸上晕开朵朵墨花。
“姑娘好身手。”季礼搁笔，似笑非笑地望着陆瑶。
“哈哈……厉害吧……”陆瑶干笑，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
眼见对方面色渐沉，她慌忙换上新纸，还不忘连连夸赞起文章精妙。
季礼像个大爷似的坐在椅子上，撑着脑袋看她表演，去拿药的路上也是这样：“怎么说？喜欢我的文章？”
“自然！殿下文采斐然，笔走龙蛇，实在是……”
“那你念念。”
“好嘞……”陆瑶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话音也戛然而止。
雪白宣纸上，“陆瑶笨蛋”西个大字力透纸背。
“殿下好书法啊。”她笑得咬牙切齿。
“既如此，赠你悬于房中如何？”季礼抚掌，逗她的心思越来越浓，“改日我要查验的。”
笑容瞬间凝固。陆瑶急道：“这……这都污了墨迹！”
“无妨，正好添作水墨小品。”他端详着墨渍，煞有介事道：“姑娘画技亦是超凡。”
季礼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真是太妙了，看着陆瑶气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更是喜上眉梢。
“殿下还是好好写文章吧，不是要交吗？总不能把这个交过去吧……哎呀？干……干嘛?”
见陆瑶气得双颊鼓胀，季礼愈发开怀，忽伸手掐住她脸颊嫩肉，轻轻一拧便泛起绯色，他笑得更加肆意。
“陆瑶，要不要搬来我这儿住？”
“什么？”陆瑶愕然。她在皇后处住得好端端的，搬来这里做什么？
“搬来我这里好不好？”季礼望了她一会儿，又轻轻笑了笑：“罢了。”
季礼掐住她另一边脸颊，扯出个怪相，自己倒先笑出声：“你怎么对我笑了，好奇怪哈哈哈哈……”
“殿下！”陆瑶拍开他的手，揉着发红的脸颊：“好痛啊……我还研不研墨了？”
季礼努了努嘴，陆瑶才不情不愿地又低头给他磨墨。
“你师傅给你放假了？”
“嗯，尚在春假。”言下之意，她可没逃学。
季礼浑不在意：“春假过后，来我这儿进学。”
“不要，你学的我都不懂。”季礼年纪比陆瑶大不少，学得自然不是一个水平的，陆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小六学的你就懂了？”
这一问倒把她问住了。
“这个嘛……”
虽然陆瑶也有不明白的，但马太傅会单独给她讲别的，而且阿佑也会给她讲课。
思来想去，陆瑶找了个不错的回答：“这个也是陛下的意思，而且和阿佑一起，学起来也很开心。”
暖融融的笑意爬上眼角，却见对面骤然冷下脸来。
季礼屈指叩案，声若冰碴：“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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