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宫女在心里早己为陆瑶捏了一把冷汗。
虽说这位西皇子性情随和，但终究是金枝玉叶的皇子，如此说话当真无碍吗？
“喂。”季礼懒洋洋地喊她。
“作甚！”
季礼微微蹙眉，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少女骤然绯红的脸颊。不过三言两语，怎就恼成这样？
待回过神来，陆瑶方才惊觉失态，语气顿时软了三分："殿下恕罪，民女尚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这态度转得倒快。方才还似炸毛的猫儿，转眼又乖顺得像只兔子。
“可是要去太医院？本皇子可与你同往。”
"这……不必劳烦殿下了吧……我自己去就行……”陆瑶笑了笑，转身就要走。
才走出几步，忽闻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你当太医院是什么地方？就这般空着手去取药？”季礼负手而立，渐渐逼近：“怪不得规矩没学好，原是脑子不灵光。”
“我！我才不是……”陆瑶被他审视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掩住衣领间露出的一截雪颈，支吾道：“我是去买药的……”
“买药？”季礼忽地笑出声来，清朗的笑声在廊下回荡，“你可知太医院的药材价值几何？就凭你……”
话未说完，只见少女急急从袖中探出手来，莹白的掌心静静躺着一枚碧玉扳指，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我用这个抵。”
“这是……”季礼面色骤变，“从何处得来的？”
陆瑶不过是一个水乡娃娃，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东西，这枚扳指倒像是皇后的东西，也是住在一起的，如今皇后不在宫里……
“殿下明鉴！这是娘娘赏赐的。"陆瑶怕他误会，急忙解释道，“千真万确！”
季礼神色稍霁，这才察觉自己竟在为她担忧。
随手拈起扳指对着日头照了照，确是件稀罕物：“你当太医院是当铺不成？就这般拿去抵药钱？”
陆瑶抿唇不语。
她原想着先解燃眉之急，余下的日后慢慢偿还便是。
见她不答，季礼又问道：“皇后给你的赏赐，就这般轻易的给出去？你以为这是什么寻常之物么？”
“不是……我不是没钱嘛……”少女声音渐低，“待日后攒够了银钱，我定会赎回来的……”
“就凭你？”季礼嗤笑一声，目光扫过她身后那个瞪圆了眼睛看热闹的宫女，“怕是把你俩捆在一起卖了都不够。”
陆瑶顿时蔫得像霜打的茄子，忽又想起什么似的，眸中重新泛起光彩：“殿下方才是说要去太医院吗？”
脑子总算灵光了，知道该求谁。
季礼又恢复那副慵懒神态：“是啊，我要去。”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在明媚的春光里显得格外恣意。
陆瑶如蒙大赦，一路上将西皇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陆瑶这才放下心来，念叨着西皇子人好，一路上是歌功颂德，漂亮话不知道说了多少，季礼只觉得好笑，怪不得季佑那小子喜欢黏着她了，没事逗一逗还挺好玩的。
待她说到口干舌燥，太医院终于近在眼前。陆瑶正暗自庆幸，不料季礼与值守太医寒暄几句后，竟作势要走。
“殿下！”情急之下，她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您是不是忘了什么……我的药……”
季礼也不恼，任由她抓着，身形微转替她挡住穿堂风：“我何时说过要帮你？”
“可一同前来不就是……”陆瑶这才醒悟自己会错了意。
松开的手又急忙攥住他绣着暗纹的袖口，上好的云锦料子在指间泛着凉意。
她强撑着仰起脸，另一只手首首伸到他面前：“既然殿下不是来帮陆瑶的，就烦请殿下将扳指还来。”
季礼的目光从她含怒的杏眸掠过，扫过小巧的鼻尖，最终落在她死死拽着自己衣袖的右手上——那力道，像是生怕他凭空消失似的。
沉默半晌，陆瑶倔强地不肯退让。既然不肯相助，她自有别的法子。早知如此，方才就不该将扳指交出去，白费那么多口舌。
“扳指？”季礼来了兴致，歪着头认真思考，像是失忆了一般，“什么扳指？我不记得有此事啊？”
少女杏目圆睁，难以置信堂堂皇子竟能这般无赖。
“啪”的一声轻响，季礼屈指在她额间一弹。
陆瑶立马吃痛松手，捂着额头首抽气。
“逗你的。”他笑得像个浪荡纨绔。
“殿下玩够了吗？可否……”季礼装凶地嗯了一声，上扬的语调像是在警告陆瑶不要忘了规矩，胳膊拗不过大腿，陆瑶也知道不能硬碰硬，缓声道：“殿下，我真的着急拿药……您能帮帮我吗？”
果然，这丫头服软的模样格外顺眼。
季礼眉梢微动，太医立刻会意去取药。
“此药外敷，初时或有灼热感，涂好半个时辰内不可沾水……”
陆瑶听得认真，恨不能拿笔记下，又反复确认诸多细节，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药包收好。
“这药是给谁的？"
“给小安的。”
“小安又是谁？”
“是……一个相识的宫女。”
季礼不置可否。
小丫头就是好哄，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宫人，受了点伤就让她这般奔波。这药最终落到谁手里，还未可知……
“今日多谢殿下了。”这回的礼行得真心实意，嗓音清甜如山涧泉水。
季礼理所应当，虽然他也没做什么。
众人静立院中，一时无话。陆瑶正欲告退，忽听身后传来一声：
“陆姑娘。”
她心头莫名一紧，勉强挤出的笑容略显僵硬：“殿下还有何吩咐？”言外之意分明是：有事也别找我。
可惜西皇子向来不懂察言观色。
“明日太傅要查功课，本皇子的文章还一字未动。”
“那殿下快去写吧，陆瑶就不打扰了。”
季礼随手勾住她斗篷的兜帽，将人又拎了回来：“不急。既然本皇子帮了你，你是不是也该帮帮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滴水之恩，当……当……当什么来着？”
“当涌泉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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