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先生擦拭着胡须上的水珠，暗自嘀咕这对小儿女怎么还在闹别扭。
不过这与他不甚相干，他翻开书，清了清嗓子便开始授课，此刻他只惦记着下课后赶紧回去喝碗热汤。
这是分别多日后的首次相见，明明不过数日光景，陆瑶却觉得恍如隔世。
上课的间隙，陆瑶总是忍不住偷瞄坐在一旁的季佑，他听的认真，从未看过来一次。
授课结束后，陆瑶恭敬地送别先生，但未像那日一般离开，而是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好后，坐在椅子上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心里也暗暗期待季佑会同自己说些什么。
可等了许久，对方都不说话，陆瑶也低着头，着手掌上厚厚的纱布，不知该说什么。
气氛越发尴尬。
幸好，宫女及时走了进来。
厨房准备的饭菜正好够他们二人用，陆瑶便不管季佑在不在意，厚着脸留了下来，反正之前每日都是和季佑一起用膳的，她也想着趁吃饭的时候和他说说话。
“阿佑……”多日未语的生疏令人窒息，陆瑶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她实在不喜这般冰冷相对，每一刻都如坐针毡的状态不是她想要的。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可陆瑶管不了那么多，现下屋内只有二人，陆瑶想着就此机会与他打破僵局。
“阿佑，这道清炒山药倒是爽口，脆脆的……”
“阿佑，昨日又降了大雪，院中的池水都结了厚冰……”
“阿佑……先生今日讲的北戎当真那般厉害么……”
“阿……阿佑……你知道那日我听宫女姐姐说……”
季佑始终沉默用膳，连眼神都未给一个。
陆瑶渐渐觉得无趣，讪讪闭上嘴，安静地吃了几口，味同嚼蜡，一桌的菜肴陆瑶都没吃几口，整个人都蔫蔫的。
竹筷放下，陆瑶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想着是不是自己不应该现在说话，要不等着季佑吃完，晚一些在找话聊聊。
“不想吃了吗？”
这是他这么多天，与自己说的第一句话，陆瑶心里的阴霾瞬间清空，刚要开口，而后面的话又让刚刚放晴的脸愁云密布。
“那便回去吧。”
“阿佑……”陆瑶被他冰冷的态度刺痛，委屈地轻唤：“阿佑，别这样好不好，我不……”
“怎样？”
未尽的话语被生生截断。
季佑这般疏离的模样令陆瑶心如刀绞，她垂眸低语：“无事……陆瑶还要换药，就不打扰殿下用膳了，陆瑶先行告退。”
说罢，陆瑶便慢慢退了出去。
屋内又只剩下一人，汤勺碰触碗沿的脆响格外清晰，许久都是死一般的沉寂，少年脸色阴沉的吓人，指节因为紧握的拳头而开始泛白。
那日初见伤口时，季佑只觉浑身血液都要凝固了，滔天怒意中竟生出剁了那宫人双手的念头，这般暴戾的想法令他自己都为之惊愕。
在呼吸停滞的刹那，脑海里各种想法飞转，还是随便教训下吧，他不想吓到她。
可是她却不满自己的做法，非要放过那个找死的宫人，还因为那人，因为那个陌生人与自己置气。
季佑觉得可笑至极。
真的要那样做吗？再三确认后还是得到了同样的回答，心情瞬间跌落谷底，怎么会那样生气？
给过她机会了，是她一定要那样做的。
所以给了她惩罚。
却又在看见她包扎时疼得心如刀割。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明明己经放过了那个家伙，可还在对自己发脾气，烦躁的情绪宛如洪水般没过，只能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不可以生气，会吓到她的。
太医被连夜召来反复询问，嘱咐宫里备着她要用的药膏，膳食也按她口味精心准备。
他原以为隔夜怨气便会如晨露消散，可等来的却是她刻意的疏远。
他佯装不在意的样子，首到听到那句离开，眼睛死死盯着那张说话的脸，还有说出不想看见自己的嘴。
是说谎吧？
“不想见到我吗？”
不受控制地问出了这句话。
只要她好好回答，哪怕是假话也好，他愿意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她却连敷衍的谎言都不愿施舍。
承诺永不离开的人是她，如今拒人千里的人也是她……
季佑忽然扯出个扭曲的笑容。
是因为那个冲撞他们的东西吗？还是处理掉了比较让人放心。
但要是她知道了又要生气了，可他却舍不得她再难过了……
未见的这几日，每日都会听宫女禀报她的日常，每天都有那么长的时间，那么多机会，却始终等不到只言片语提及自己。
季佑开始整日心绪不宁，只得自我安慰：明日她定会提起的。
等待渐渐消磨尽耐心。
他想见她。
想听她软软地唤他“阿佑”。
若她还生气，他愿意道歉。
若还不够，让她在自己掌心划一刀也好，划得狠一些也好，说不定……她会心疼自己。
怀着这般心思，他迫不及待地去寻她。
可她不在。
问了去向，很快跟到来到梅园，也只是见了几个雪人静立。
一大一小两个雪人……还有一个雪人……
刺眼的组合令他眸色骤暗。
这个多出来的雪人是谁呢？
之前见过的人好多啊。
梅园……雪人……是这样吗？
特地来此堆雪人，是怕被谁看见？
这么久了，还在想着别人，明明只要在意自己就好了，怎么能在心里放那多人啊？
孤零零的雪人变得刺眼，既是显得多余，那就除掉好了。
今日重逢时，见到她的瞬间，脚步就控制不住地向她移去。
想将她拥入怀中。
想问她掌心还疼不疼。
想问她这些天可曾想念自己。
可是，女孩没有穿着披风，门口单薄的身影像是不小心被撞见，马上就要逃离的样子，那闪躲的眼神也印证了他猜想。
很好。
她所有犹豫踌躇，他都看得分明。
看书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熟悉的称呼响起，可是没有下文。
她想说什么呢？
“我不想留在这里。”
“我不想见到你。”
若她真敢这么说……
季佑着腰间玉佩，忽然轻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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