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下了三天三夜的冬雪终于在傍晚时分小了些。琼枝玉树间，皎洁的月光为银装素裹的宫殿披上一层柔和的纱衣。
陆瑶倚在窗边，呼出的白气在窗棂上凝成细小的冰花。她伸出指尖，轻轻点了几下，晶莹剔透的梅花里映着女孩天真的笑颜。
“哎呦，这些真是小豆子剪的？”小林子的惊呼声从身后传来。
陆瑶回头，看见小林子正捏着一张红纸翻来覆去地看。
那纸上剪着一枝梅花纹样，细如发丝的花蕊在烛光下透着玲珑的光。
宫女海芽急忙拍开他的手：“仔细着点！弄坏了你又剪不出来。”她转头对蹲在地上的小太监笑道，“没想到咱们小豆子还有这般的巧手，平日倒藏得严实啊。”
刷的，小豆子耳根通红，手里的也剪刀“当啷”掉在地上，嘴里结结巴巴地说:“不过是……是些粗浅的手艺……哪……哪里……”
大伙看着他手忙脚乱地去捡剪刀，却不小心被纸屑呛得打了个喷嚏。
“豆儿啊，你就别谦虚了。”小林子捂着嘴笑了笑，又弯下腰帮他捡起掉在脚边的剪子，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小豆子的肩膀。
海芽忍俊不禁，拈起一片窗花对着灯光细看。几朵梅花层层叠叠，连花蕊都根根分明。
“真想把这个窗花给裱起来，每日看着心情都能好起来。”海芽故意逗他。
没想到，小豆子却皱起眉头说道：“海芽姑娘若是喜欢，我再给姑娘剪些好的，这个……剪的不好……海芽姑娘拿……拿更好的……我再多……”
小豆子话还没说完，海芽就又笑着把手里的窗花在他面前晃了晃：“小豆子人也太好了，这个就够了。”
“不够的……不够的，姑娘喜欢我……”
“哎呦，这么多，她贴的完吗？”小林子不知怎的又把海芽手里的窗花顺了过来，“哎呦，这小子怎么剪的，这么厉害？”
他正反看着，眼睛都瞪成斗鸡眼了，还没明白这个是怎么剪出来的。
“你脑子本来笨，别把眼睛也给看坏了。”海芽拍开他的手，拿走窗花仔细叠好放进袖子里，没好气地瞪他。
“海芽姑娘……”小豆子可怜巴巴地嘟囔着。
“罢了罢了，左右小豆子还想多剪些……陆姑娘，你要不要窗花？”海芽两眼放光地看向陆瑶。
陆瑶刚才被他们拿来拿去的窗花都看晕了，这会儿一下被喊着，还没反应过来。
“陆姑娘？”海芽又唤了一声。
“啊？嗯！要的！要的！”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陆瑶刚才看他剪的时候全神贯注，看到成品时也是喜欢不己，连忙点头：“豆公公，我也想要！我想要个兔子图案的。”
“陆姑娘自是有的。”小豆子冲陆瑶点点头，随后又把头低得更下，拿起剪刀，在红纸上作画，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就剪了出来，模样憨态可掬。
“小豆子，那我……哎呦！”小林子从一边探过头，刚想说什么就被门口的动静给打断了。
厚重的门帘突然被掀开，刺骨寒风裹着雪花卷入屋内。海芽眼疾手快地替陆瑶挡着风寒，小林子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门关上。
“哎呦，快来烤烤火，这大雪天的！”他将来人让进屋，又仔细检查了门缝，把门帘拉好，确认没有风露出来，才转身往里走。
从风雪中走进来的宫女冻得像个雪人。眉睫上结着细碎的冰晶，在烛光下闪闪发亮。她怀里紧紧抱着个青瓷坛子，指节都冻得通红。
顾不上满身的白雪，冻得发抖的宫女将怀里的坛子递给陆瑶，但想着瓶子太重，又放在了桌子上。
“姑、姑娘……”她牙齿打着颤，“这是我做的甜酿……姑……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嫌弃的话……这……送给姑娘……姑娘尝……”
“多谢。”陆瑶惊讶地看着这个陌生宫女。对方约莫十六七岁年纪，冻得通红的脸上带着几分怯意。棉袄下摆己经湿透，在暖炉旁渐渐洇出一小滩水渍。
见陆瑶惊诧，宫女局促地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听说南方孩子爱喝这个……奴婢、奴婢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送给姑娘尝尝……”宫女的声音越来越小。
“别误会，我是看外面天寒地冻的，你竟特意为我送来。”陆瑶心头一暖，掀开锦被下榻，拉着她靠近火炉取暖，“冻着了吧？外面这样冷。”
“没有，我不怕冷的。”小安两颊冻得通红，现下心里确实暖洋洋的，“这个结冻了就不好吃了。”
坛子的封口一打开，一阵清幽的酒香散出，光是闻着就知道酿得极好。
“好香啊。”屋里几人都被这酒香吸引，忍不住探过头去。
小安笑了笑说道：“我去厨房给你们做甜酿冲蛋。”
“哎呦，那敢情好……”小林子激动地咽了咽口水。
“好什么？”海芽剜了他一眼，又对着小安说道：“你就在屋子里烤烤火，暖和暖和，我们去就行。”
说罢，她又揪着小林子的耳朵骂道：“偷什么懒，抱着酒坛跟我走！”
“哎呦，姑奶奶轻点儿……”
海芽松开手，又温声对陆瑶说道：“姑娘，我们马上回来。”
陆瑶点点头说好。
小豆子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又无奈地低头剪起窗花。
“擦擦脸吧。”陆瑶递给她一张干净的手帕，柔声问道，“我叫陆瑶，你叫什么名字？”
“回姑娘的话，奴婢易安，姑娘叫我小安就好。”她接过帕子，却不敢用，只小心地放在手上。
“易安？”陆瑶轻声重复，眼神慢慢变得柔和：“真是好名字。”
小安耳尖顿时红了起来。在宫里做粗使宫女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她的名字。
她偷偷抬眼打量这位传闻中的陆姑娘——杏眼樱唇，看着就让人心生亲近。
“上次的事......多谢姑娘。”小安鼓起勇气说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陆瑶立刻明白她说的是前些日子被几个宫女欺负的事。那日陆瑶首接将事情禀告了刘嬷嬷，那些欺软怕硬的终是被赶去了浣衣局。
“我也没做什么。”陆瑶推过案几上的点心碟子，“尝尝这个粉糕，厨房新做的，甜而不腻。”
小安犹豫片刻，才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块，那粉糕入口即化，枣泥的甜香在舌尖绽放，她忍不住眯起眼睛，像只心满意足的猫儿。
“好吃吗？”陆瑶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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