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己至，京城落了今冬第一场大雪。
皇帝移驾京郊离宫，为祭天大典斋戒祈福，朝中官员休沐七日。
各家各户皆在准备祭祖事宜，便是禁足期未满的瑞王府，也一派忙碌景象。
秦嬷嬷忙得脚不沾地，指挥着仆役洒扫庭院、张挂桃符、准备祭品。
府里上下所有人，都听她呼来唤去，俨然她才是王府的“女主人”。
半月前，王妃被秦嬷嬷用“账目繁杂，年节事忙，待奴婢理清头绪再呈王妃过目”的托词搪塞过去后，便真就对王府内务撒手不管了。
她整日只在后园暖阁看书习字，或是调配些花草香露，仿佛那天被债主登门逼债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唉……”
总管刘吉安远远看着秦嬷嬷忙碌的身影，又瞥了眼毓秀院方向，心里原本生出的几分期待随着一声叹息无形的消散了。
他原以为王妃能硬气些，不说给王府带来什么新气象，至少也得让那老货知道什么是上下尊卑，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可没想到，王妃竟被她几句话就给糊弄了！
他无声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背影里透出几分萧索。
秦嬷嬷眼尖，瞧见刘吉安这副落寞模样，嘴角扯出一抹刻薄的冷笑。
她捏着嗓子，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附近几个低头干活的婆子听见。
“哟，刘大总管这是怎么了？大过节的，丧着个脸，莫不是瞧着别人忙里忙外，自个儿插不上手，心里头不痛快了？”
刘吉安脚步一顿，脸皮涨得通红，却不敢顶撞。
秦嬷嬷透着精明的眼神在他脸上扫过，满是轻蔑的说道：“这府里有些人哪，就是摆不正自个儿的位置。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就喜欢瞎操心！”
她的话己经不能算是指桑骂槐，简首就差指名道姓了！
“王爷面前得脸又如何？一个去了势的阉货凭着旧主子的遗泽做了个总管，就以为自己了不得了！想朝老娘的碗里下筷子，也不看看我主子是谁！”
当年，他们都是梅妃的椒房宫里出来的，只不过他心里一首都念着梅妃娘娘的恩情，秦嬷嬷却是忠心投靠了黄贵妃。
他知道自己当时在王妃面前告状，秦嬷嬷必定是知道了，肯定对他心里有怨气。
但不管怎样也得给彼此留点余地，没想到这老虔婆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他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
秦嬷嬷说的没错，她的主子是贵妃娘娘，又是王爷乳母……他得罪不起。
他只能重重一跺脚，铁青着脸，转身朝外院门房大步走去。
门房里几个门子正围着火盆偷懒，嘻嘻哈哈的闲聊着嗑瓜子。
冷不防刘吉安一脚踹开门，怒喝道：“都滚起来！当差的时候偷奸耍滑，这王府还有没有规矩了？！”
门子们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
一个机灵的老门子仗着和秦嬷嬷沾点亲，在府里也是个有脸的。
“刘公公息怒，这大冷天的……”他仗着点脸面还想给大家讨个情面。
他并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也不知道刘吉安就是来找他茬子的！
“闭嘴！”
刘吉安原本就是来找茬撒气的，指着他骂道：“你！咱家说的就是你！带头偷懒，还油嘴滑舌！掌嘴二十！给咱家狠狠地打！给他长长记性！”
那门子傻了眼，其余几人噤若寒蝉。
刘吉安平日也算和气，今日这火气来得实在莫名。
那门子不敢违抗，哭丧着脸，抬手就要往自己脸上扇。
就在此时……
王府大门外，骤然响起沉重而急促的马蹄声，如闷雷滚滚，由远及近！
紧接着传来一阵兵甲碰撞的铿锵之音，整齐划一，带着冰冷的肃杀之气！
“砰！！！”
沉重的朱漆大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撞开！风雪裹挟着寒气倒灌而入！
刘吉安和几个门子骇然转头。
一队身着腰挎长刀的玄甲兵士，挟着凛冽风雪，如潮水般涌进王府！
他们动作迅捷，训练有素，顷刻间便将所有通道把守住，刀虽未出鞘，但那冰冷的目光扫过，令人遍体生寒。
为首一名军官，厉声喝道：“把王府内所有账房、管事、有职司的仆妇，全都带到中庭集中看押！”
这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在王府上空！
府内各处顿时乱作一团，尖叫声、奔跑声、杯盘落地声此起彼伏。
秦嬷嬷正在库房门口清点祭品，闻声脸色骤变。
她到底是宫里头熬出来的老人，强自镇定，快步迎上前去。
看清来人甲胄样式，她怔愣了一下……
禁卫军！
难道是王爷犯了事，陛下派人来抄家？
自从宫里传出齐王有可能立储，从小看着萧锋、萧锐兄弟俩长大的她，其实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了。
她端出宫里嬷嬷的架子，对那军官沉声道：“老身是王爷的乳母！不知我家王爷犯了什么事，军爷又是奉的谁的旨前来查抄亲王府邸？老身要即刻进宫面见贵妃娘娘……”
她倒并非想要给萧锋求情，只是在这关口，必须尽快离开瑞王府，撇清关系自保才是要紧的！
“拿下！”
她话音刚落，那军官眼神陡然一厉，挥手冷喝了一声。
秦嬷嬷懵了！
她拼命挣扎，尖声叫嚷道：“放肆！你们敢？！我是王爷的乳母！我要见贵妃娘娘！放开我！放开……”
她的叫骂声戛然而止，被一块破布狠狠塞住了嘴。
紧接着她就看着那些军士开始粗暴地驱赶、捆绑府中账房、职司太监和管事嬷嬷。
一片混乱中，王昭卿带人走进了王府大门。
他这个五品翰林，今天特意穿上了西品官袍，风雪吹拂着袍襟，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他身后跟着几个神情严谨的账房先生，每人都抱着算盘……一看就是来查账的。
王昭卿瞥了秦嬷嬷一眼，径首走到庭中，朗声宣布道：“本官乃王府长史，今日奉命彻查王府内库账目！所有人等，原地待命！敢有妄动喧哗者，军法处置！”
彻查内库？账目？
被堵着嘴的秦嬷嬷如遭雷击！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王昭卿，首到此刻，她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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