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口的老槐树上,挂着串风干的风铃,铃舌是半截竹片,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风”字。谷里的风总绕着崖壁打转,像群没头的羊——本该“风过时铃唱,风停时铃和”,此刻谷心的 听风铃 却被蛛网缠成了茧。这铃是空心竹做的,渡魂纹绕“呼”字缠作旋纹(记长风呼啸的劲),散魂纹绕“吸”字裂作细纹(放微风轻拂的柔),衡孔嵌着枚 风磨石(被风啃出细密的坑,泛着哑光),守谷人老风伯正用拐杖敲着铃身,咳声里裹着怨:“阿风说过,风要顺,铃才亮……可这风,早乱了套!”
老风伯的拐杖头刻着“阿风”二字,木头发乌(他断腿的徒弟):“听风谷是风的喉咙。”他指谷壁的 未雕风笛,笛孔里卡着 僵风絮(阿风断腿前没完工的),“阿风十五岁说‘风要活,得呼得出劲,也吸得进柔’。他把第一缕春风灌进衡孔,说‘磨石响时,风就认自己是被疼着吹的’。可自从三年前阿风为护铃被乱风卷下崖,我就总怕风再乱——斗笠人虽没再来,我却自己给谷里下了‘锁风咒’,把‘呼’凿成‘狂’,‘吸’改作‘怯’,逼风按我画的轨迹走,想着‘这样阿风就不会再摔了’……可风越锁越躁,听风铃早没了清响,倒像在哭。”
小禾摸了摸被蛛网缠的听风铃,竹片上的毛刺扎了指尖,幻象突然漫来:三年前,阿风蹲在谷口编风铃,竹丝在他手里转着圈,笑出豁牙:“师父!你看这风,撞着崖壁会回头,绕着花会打旋,哪有什么正经路?就像人走路,踩了泥坑才记得哪块石头滑!” 他把第一只成铃的竹屑塞进风磨石的坑,“屑卡住,铃就记得风碰过它的痒——风不是用来管的,是用来陪的。” 断腿那天,他被风卷向崖边时还喊:“师父!风乱是因为它怕孤单,你别锁它……”
幻象碎时,老风伯的拐杖“咚”地砸在地上:“我锁风,是怕它再带坏铃!阿风断腿时,听风铃的竹身裂了道缝,我总觉得是风故意的——它就该乖乖顺着谷道走,不该乱闯!”
小禾从怀里摸出传铃谱,翻到阿风的笔记:“你看,他写‘风的衡,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撞崖,什么时候该绕花’。”她学着阿槿的样子,往衡孔里滴了滴沙棘汁(是阿槿临走时给的),“我记口诀总错,可阿槿说‘错的地方,才是自己的路’。风乱的地方,或许正是它活的样子。”
秦六不知何时跟着来了,正往僵风絮上撒莲露:“莲露洒多了会流,可流到的地方,草长得更旺。”他指谷壁的新绿,“你锁了三年风,这些草倒顺着石缝往外钻——它们记着风的劲呢。”
独狼突然摘下老槐树上的风干风铃,晃了晃,竹片相撞的声里,竟混着阿风的笑:“师父,风绕着铃转,不是怕铃,是喜欢铃呀!” 老风伯浑身一颤,看着听风铃上的蛛网被风卷走,竹身的裂缝里,渗出了新的竹丝,像在自己补伤。
小禾举起听风铃,对着谷口喊:“风要呼,就让它撞崖;要吸,就让它绕花——阿风说你怕孤单,我们陪你玩!” 话音刚落,谷里的风突然炸了窝,先是猛撞崖壁,撞得铃“哐哐”响,接着又绕着老槐树打旋,把槐花落满铃身。老风伯的“锁风咒”在风里化了烟,听风铃的“狂”字褪成“呼”,“怯”字散作“吸”,风磨石的坑里,竟长出了层细苔,是风带来的种子。
“原来……阿风说的‘疼着吹’,是让风做自己。”老风伯把拐杖插进衡孔旁的土里,杖头的“阿风”二字迎着风,竟像是在笑。听风铃突然清亮地响起来,风裹着铃音掠过谷口,吹向远处的麦田——麦穗晃了晃,像是在应和。
小禾摸着听风铃的裂缝,突然明白:传铃不是守着规矩不放,是跟着心走,让该狂的狂,该柔的柔。就像她记错的口诀,反倒让她更懂“衡”不是死理,是活的体谅。
暮色里,老风伯把阿风的风哨递给小禾:“这哨子能唤风,也能听风说话——它说,你该往南去了,那边的雨铃,怕是也犯了倔。” 小禾接过风哨,哨口的竹纹和她掌心的胎记碰在一起,暖烘烘的。
风掠过听风谷,带着铃音往南飘,像在说:“衡不是把乱的捋顺,是让顺的容得下乱——就像风,撞过崖,才懂绕花的柔。” 小禾的脚印跟着风走,深浅不一,却比来时更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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