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内架着十二层木架,每层摆着护铃人的信物:阿圆的刻刀、阿铁的铜钳、阿辰的日记……最顶层悬着本 传铃谱,泛黄的纸页上,历代护铃人的字迹洇着墨痕,像串没接紧的珠子。谱旁立着个扎羊角辫的少女,指尖反复谱尾的空白页——她是新护铃人 小禾,掌心的“衡”字胎记还泛着淡红,此刻正咬着唇:“师父说‘传铃要像接水,一滴不能洒’,可我连阿圆的‘刚非猛’都记不全……”
她师父的灵位供在阁角,牌位上“明烛”二字被香火熏得发黑。三天前,明烛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把半块沙棘木牌塞进她掌心:“记不住没关系,牌上的纹会替你想。”可小禾总梦见师父皱眉:“连铃谱都背错,你配当护铃人?”
晨雾漫进窗,传铃谱突然无风自翻,停在某页——那是阿铁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铸铃时铜水洒了半勺,补进去的泥块倒让铃更响了”,旁注着阿圆的小字“钟裂时塞了片碎瓦,倒比原来好听”。小禾却猛地合上谱:“他们是他们,我得完美才行!”
阁门“吱呀”开了,走进个穿灰衣的老者,竟是守钟僧的晚年模样(幻象所化):“阿圆当年总把‘刚非猛’写成‘刚非孟’,我骂他笨,他却说‘字错了,理没错呀’。”老者指小禾攥皱的铃谱,“你怕的不是记不全,是怕师父说‘你不如我’。”
幻象又换作铸铃匠,他断指的手捏着块歪扭的铜片:“阿铁铸废了七十个铃,最后那个铃底有个洞,倒成了最响的——你师父没告诉你?他年轻时把‘流驻衡’念成‘流蛀衡’,被老护铃人笑了三年,可他解时光井的锁时,比谁都快。”
小禾突然摔了沙棘木牌:“他们是他们!我要是错了,创世铃会生气的!”话音刚落,传铃谱上的字迹突然模糊,阿辰日记的残页飘下来,上面写着“爷爷说‘错了就改,比没错的人多懂了个道理’”。
阿槿不知何时立在阁外,手里的沙棘汁正往下滴:“我第一次用沙棘汁唤魂,洒了半瓶,石魂兵笑我‘暖够了,洒多少都一样’。”她捡起木牌,牌上的纹路竟与小禾掌心的胎记重合,“护铃人掌心的‘衡’,不是‘完美’的印,是‘敢错’的胆。”
秦六把半袋莲露递给小禾:“莲露洒在霉星砂上时,我总怕浇多了,可阿墨说‘水多了,色才活’。”他指阁外的晨露,“你看,太阳出来时,露会干,可草记着它的润——错的痕迹,也是路。”
独狼突然敲了敲传铃谱,谱页翻开新的一页,空白处竟自动浮现小禾的字迹——是她昨夜记错的“月魂铃”口诀,旁边多了行小字,像她师父的笔迹:“漏了‘亏时存光’,但你懂‘月不僵圆’,比记全更要紧。”
小禾终于哭了:“我总怕接不住师父的担子……”她把沙棘汁滴在传铃谱的空白页,墨痕晕开,竟化作条蜿蜒的河——河上漂着阿圆的错字、阿铁的废铃、阿辰的未写完的日记,还有她师父当年念错的口诀,最终汇入创世台的铃光里。
“传承不是把路走成首线,是让每个脚印带着自己的温度。”阿槿望着阁外,新的护铃人们正围着创世铃,有的在临摹铃纹时画错了弧度,有的在记口诀时打了磕巴,可创世铃的光,却比刚才更暖了些。
小禾把沙棘木牌嵌进传铃谱的锁扣,谱页发出轻响,像在说“记不全的,用真心补;错了的,用勇气改——这才是‘衡’”。她走出阁门时,掌心的胎记亮了亮,与创世铃的光轻轻共振。
远处的运河上,新护铃人乘的船正解缆,船头挂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写着“护铃人小禾”。风送来创世铃的余音,混着小禾的笑声:“师父,我把‘刚非猛’写成‘刚非梦’啦,可我知道,刚不是硬邦邦的!”
阿槿、秦六、独狼站在创世台边,看铃光漫过山川。独狼的金纹疤彻底淡去,秦六的莲露囊里,新结了颗露珠,阿槿的沙棘汁瓶空了,却长出片新叶。
“护铃的故事,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圆满。”阿槿望着远去的船影,“是一群人的缺憾,凑成了完整的衡。”
风过,传铃阁的窗棂轻响,像在应和三百年前巫祝的叹息,也像在迎接三百年后的新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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