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又紧绷起来。
杨知允语速平稳地说道：“昨天那位公子，买走的不只是饼子，还有做饼的方子。”
“什么？！”林红花第一个失声叫了出来，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
杨志显眉头猛地一拧：“方子？什么方子？不是说就是普通的糙米饼吗？”
“饼子是糙米做的，但用料配比、揉捏手法、火候掌控，确实有些讲究，能让饼子更好看、更软和些。”
杨知允坦然承认：“昨天那公子尝了饼，觉得稀罕，又听我讲了做法，便提出要买下方子。他说怕别人也做出同样的饼子，抢了他的新鲜。”
“我当时想着，这方子留在咱家，也未必能靠它发大财，就像我刚才说的，只要松花粉的季节和新鲜劲儿过了就制不出金箔饼了。与其守着，不如换点实在的钱。所以我就做主，把方子卖给他了。”
“松花粉是什么？怎么从未听说过”杨永盛询问。
这下终于有人抓住重点了。
“松花粉是我们后山松树上结的那淡黄色的细粉”
“啥？后山松树密密麻麻的黄色条状？那玩意还能吃呢？”林红花震惊道。
杨知允：“它不仅能吃，还能入药，甚至能紧急止血。”
杨志显有些不信：“这也是你听墙根学到的？”
杨知允摇头，胡诌道：“之前听知淮哥提过一嘴……”
姜凤英想起来了，随即附和道：“对对对，要不是淮哥儿给孩子说道过，我也不会轻易尝试”
这样一来，就彻底说得通了。
杨志显：“那你们卖了多少钱？”
杨知允伸出一个小巴掌：“五十两银子。”
“豁！五……五十两？！”林红花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
牛银花也惊呼出声：“我咧个乖乖！”
杨志显猛地攥紧了手里的麻绳，指节发白，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才沉声问道：“银子呢？”
“爹收着呢。”杨知允看向杨永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杨永旺身上。
杨永旺只觉得头皮发麻，在父亲和兄弟们的逼视下，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是在我这儿……”
堂屋里瞬间炸开了锅！五十两！对于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来说，省吃俭用一辈子都赚不到！
都能买好几亩上好的水田了。
林红花第一个按捺不住，声音饱含一丝埋怨：“老西！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五十两啊！这……”
“是啊！西哥！你这瞒得也太！”牛银花也忍不住开口。
杨永毅看着弟弟，眼神复杂。
小孩子们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这是他们能听的秘密吗。
杨永旺满脸通红，语无伦次。
“是我让爹先别说的。”
杨知允再次开口，心态稳如老狗：“方子卖了，银子是有了，但也意味着，这饼子咱们家不能再做了，更不能拿出去卖，否则就是失信于人，会惹麻烦。”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林红花等人刚刚想靠方子发家的念头。
杨知允看向祖父，条理清晰地分析道：“爷爷，这五十两，是意外之财。爹娘的意思，是今晚本想拿出二十五两来，孝敬您和奶奶，剩下的二十五两，留着给家里修修房子，再供我和二哥读书用。”
他这话一出，堂屋里又是一静。
二十五两！这孝敬不可谓不重！
杨永旺连忙接话，语气恳切：“爹，娘！这些年，家里困难，我们也没有好东西孝敬您二老。这次得了这笔钱，理应……”
说着，就要去掏怀里的银子。
“慢着！”杨志显猛地抬手，制止了儿子的动作。
杨志显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喜悦，反而神情复杂。
久久的目光缓缓扫过两个儿子和儿媳，最后落在杨永旺和姜凤英身上，带着深深的愧疚。
“永旺，凤英，”杨志显的声音有些沙哑，“这钱……爹不能要。一文都不能要！”
“爹……”杨永旺和姜凤英都愣住了。
林红花和牛银花刚想开口，都被自家丈夫眼疾手快制止了。
杨志显摆摆手，疲惫地叹了口气：“这些年……我和你娘，还有你们大哥、五弟，其实……都亏欠你们西房。”
这话说得沉重，让杨永毅和杨永盛不自觉都叹了一口气，林红花和牛银花脸上也有些讪讪。
“永旺，你是家里最老实，也最能吃苦的孩子。分家时，村尾那块最偏、最贫的地给了你。每年交公中的钱粮，你从没短过，还总是惦记着给我们两个老的和兄弟送点东西。”
杨志显的目光看向角落里懵懂的杨知荣。
“荣哥儿……五岁那年，族里考校开蒙的孩子，他……他没考过。按规矩，族里只供考过的孩子去镇上。我和你娘……还有你们兄弟，当时谁也没想着帮衬一把，就让他……耽误了……”
提到杨知荣，姜凤英的眼圈瞬间红了，紧紧搂住了二儿子。
杨永旺也低下了头，鼻子有些许发酸。
“现在，允哥儿靠自己的本事，得了这笔钱。”杨志显看向杨知允，眼神全是欣慰和坚定。
“这是你们西房的运道，造化，是你们该得的！修房子，供允哥儿读书，还有……想办法也给荣哥儿找个机会！他年纪也不算太大！
这钱，就该用在你们自己身上，用在刀刃上！我和你娘老了，有口吃的就行，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看着你们过得好，比给我们金山银山都强！”
宋来娣也抹着眼泪点头：“老头子说得对！这钱你们留着！好好过日子！把房子修修，把两个娃都供出来！”
“爹！娘！”杨永旺急了，“这不行！孝敬你们是应该的……”
“是啊，爹，您就收下吧！”姜凤英也劝道。
林红花和牛银花虽然心疼那二十五两，但公公把话说到这份上，她们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眼神可惜地看着那还没掏出来的银子。
杨永盛这时站出来打圆场，拍了拍杨永旺的肩膀：“西哥，爹娘心疼你们，你就别犟了。这钱，你们收着心安理得”
杨知允站在一旁乖巧说道：“爹，拿十两银子来，一人五两，算是我跟大姐二哥孝敬爷奶的喜钱！图个吉利！剩下的，就按照爷爷说的，我们自己安排，修房子，供哥哥和我读书！您看行不？”
“行！”这可太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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