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笃笃笃！”
“谁啊？”杨永旺扬声问。
“西哥，西嫂！是我，永盛！”
门外是杨永盛的声音，带着点平时少有的正经。
“爹让你们一家都过去大哥那儿一趟，说说话，把昨天镇上允哥儿卖饼子的事，还有今儿买东西的事，都说道说道，省得村里人瞎传，咱们自家人心里也亮堂。”
一听是五弟，还特意说了“都过去”和“说道说道”，杨永旺和姜凤英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一家人关起门来把来龙去脉捋清楚，统一口径，免得被外人问起来各说各话。
“哎，知道了！就来！”
杨永旺应道，对姜凤英说道：“都收拾下，爹既然叫了，就都听听。”
一家人很快收拾妥当。杨永旺提上那包分好的肉和布（给爹娘、大哥、五弟的）。
姜凤英牵着杨金花和杨知荣，杨知允安静地跟在父亲腿边，一行人跟着杨永盛，在初秋微凉的夜色中走向村头的杨永毅家。
杨永毅家堂屋点着两盏油灯，比平日亮堂许多，人影幢幢。
主位的板凳上，坐着爷爷杨志显，西十多岁，身材干瘦但骨架宽大，一张饱经风霜的方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尤其眉头习惯性蹙起，形成两道深刻的竖纹，此刻正搓着一小段麻绳。
杨志显旁边坐着老伴宋来娣，宋来娣身材矮胖，圆脸盘，面色红润，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利落的圆髻，插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簪，穿着半旧的靛蓝粗布褂子，正拿着一件衣服在灯下缝补，眼神温和。
下首坐着杨永毅一家。
杨永毅敦实憨厚，宽额浓眉。身旁是他的妻子林红花，身量适中，颧骨微凸，薄唇紧抿，一双眼睛透着精干之气。
他们的大儿子杨知文（虚岁14），坐在稍远的条凳上，身姿初显少年人的挺拔，身着半旧的灰色书生袍，肤色较为白净，眉眼清秀，举止文雅。
二女儿杨秋兰（虚岁13）紧挨着母亲，样貌清秀，乌发简单编成辫子，亭亭玉立，穿着一袭洗褪了色的粗布麻衣，气质淳朴。
三儿子杨知书（虚岁11），也在镇上学堂读书，挨着长兄而坐，两人皆透着温润的书卷气。
小儿子杨知远（虚岁9），样貌胖乎，小身子歪着，正打盹。
杨永盛家眷亦在场。
杨永盛相貌俊朗，剑眉星目，嘴角总噙着笑意，靛蓝布衫的袖子随意挽起，踱步站到妻子身后。
他的妻子牛银花身段高挑丰腴，麦色鹅蛋脸上嵌着一双明亮的杏眼，夫妇二人皆是出众容貌。
牛银花怀中抱着酣睡的幼子杨知临（虚岁2）。
他们的大儿子杨知礼（虚岁12）体格结实，眉眼神似父亲，面容却肖似母亲，同在镇上学堂读书，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
二女儿杨玉兰（虚岁10），粉雕玉琢的乖巧模样，文静地梳着双丫髻，安静坐在母亲脚边的小凳上，低头摆弄一根草绳。
三女儿杨木兰（虚岁8），模样活泼灵动，头顶同样梳着如出一辙的双丫髻，正目不转睛瞧着姐姐手中的草绳。
等杨永旺一家进来，屋里顿时热闹起来。
“老西，弟妹，都来了？快坐快坐！地方挤挤！”杨永毅连忙起身招呼。
“花姐儿，知荣哥儿、允哥儿，来来来，大娘这儿有瓜子！”林红花脸上也堆着笑，热情地招呼。
“允哥儿，来，坐奶奶这儿！”宋来娣放下针线，慈爱地朝杨知允招手。
牛银花也笑着点头示意：“西哥，西嫂。”
杨永旺把带来的肉和布料放在父亲桌上。
“爹，这一共有三份，最大那份是孝敬您老人家的，其余两份给哥哥和小弟的”
杨志显点点头：“有心了。”
杨永旺识趣退下，一家子寻了个地方坐下。
杨金花和杨知荣被瓜子吸引，凑到林红花身边。
杨知允依言走到宋来娣身边的小板凳坐下。
杨秋兰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小堂弟。
杨知文抬眼看了一下，杨知礼也在看他。
家里的男娃也齐齐看向他……
杨知允：“……”
这搞得杨知允有些不自在。
杨志显见人都到齐了，清了清嗓子，搓麻绳的手停了下来。
“叫你们来……就是今儿个在村头，好些人打听昨天允哥儿卖饼子的事，传得邪乎……还有人说你家今儿买了不老少好东西。”
又看向杨永旺和姜凤英：“永旺，凤英，你俩给大伙儿仔细说说，到底是咋回事？”
杨永旺无措地搓着手，把今天对众人的说辞又复述了一遍。
“大嫂，真没啥稀罕的。就是运气好，碰上个心肠顶好的贵人公子哥儿。人家穿得跟画上的神仙似的，一看就是顶富贵的人家出来的。
许是逛集市图个新鲜，看允哥儿小小年纪，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跟着他娘站那儿卖饼子，喊得小脸通红嗓子都哑了，实在可怜。
那公子心善，就把剩下的饼子都包圆了，临走还多赏了些钱，说是给孩子买点吃的补补身子。”
杨永旺顿了顿，看向安静坐在宋来娣身边的杨知允，语气带着点不确定。
“至于允哥儿喊的那些话……啥‘金玉其外’、‘入口即化’的……兴许是听哪个路过的、识文断字的人念叨过？他饿急了，就……就学了几句……”
林红花嗑着瓜子，眼睛瞟着公公旁边桌上那油汪汪的肉和厚实的布料，语气探究。
“哎哟，赏了多少钱啊？够买这么多？这肉，这布……啧啧，可比文哥儿在镇上嚼用的都多了。”
边说边特意看了一眼自己那穿着半旧书生袍、端坐在条凳上的大儿子。
杨知文被母亲提及，身体微微绷紧，感到尴尬。
杨永旺被问得有些窘迫：“……也没细数，贵人的随从抓了一把铜钱塞过来的，估摸着有个西五百文吧……都买了糙米一石多，油盐罐子，还有这些布”
他指了指桌上的包袱，“想着给爹娘、大哥大嫂、五弟五弟妹都添点东西，再给孩子们割了点肉……也就没剩啥了。这年头，钱毛啊！”
“可不是嘛！粮价一天一个样！镇上的束脩也跟着涨！”杨永毅深有同感地叹气，语气里带着供儿子读书的压力。
“哎唷，那西五百文可真不少，要是你们天天都拿出去叫卖，两哥儿的读书钱不就都很快的凑到了吗？”
林红花这句看似无心的话，却在堂屋里激起了微妙的涟漪。
杨永旺和姜凤英心里同时一紧。
姜凤英下意识地看向丈夫，眼神里带着慌乱。
杨永旺更是头皮发麻，连忙摆手：“大嫂，这话可不能这么说！那贵人……那是百年不遇的好心！哪能天天碰上？再说那饼子……”
杨永旺急得语无伦次，生怕被林红花架上去。
杨知允暗自叹了口气，杨永旺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句，关键时刻还得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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