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渐把文书递给当值司务。对方盖了印,没抬眼。
出了值房,他径首走向戊字库。路上没什么人,只有巡夜归来的几个校尉,脚步拖沓,眼圈发青。
戊字库是镇妖司存放旧物的库房,靠西边角上。青砖墙皮剥落,木门紧闭。
陆渐推门。里头一股旧纸和灰尘味。窗户窄,光线暗,几个木架排得挤挤挨挨。账房先生坐在角落一张暗红木桌后面,正拨弄算盘。这人姓郑,背微微佝偻,头埋得挺低。
“郑先生。”陆渐走到桌边。
郑账房抬起头,推了推圆眼镜,看清来人:“哦,陆文书?有事?”
“查查这个。”陆渐从怀里掏出那张硬纸板,放在桌上沾了点灰的地方。
账房先生小心拿起纸板,凑到窗前亮处。他眯眼看了会儿:“这……像是流水簿子撕下来的边角。这墨迹、格式,像是我们司里旧账册用的那种。”
“能对上具体哪本吗?”
账房摇头:“难。库房这堆陈年旧账,没个分类。看这笔金子的数目,不像是小额开支,或许……”他顿了顿,“或许跟一些特殊采买有关。”
陆渐目光扫过账房先生微颤的手指:“‘特殊采买’指什么?”
账房缩了缩脖子,声音压低了:“就是……不方便明着写的花费。打点、探子钱,或者……见不得光的开销。”
“谁管这账?”
“以前是钱司务经手,半年前病死了。后面……就乱了。”账房先生把纸板放回桌上,用袖子擦了擦眼镜,“这纸板……你从哪儿得的?”
“死人身上。”
账房先生手一抖,眼镜差点掉了。他扶住眼镜,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声。
陆渐收起纸板:“这事,劳你烂在肚子里。”
账房干咽一口唾沫,没敢再看陆渐,把脑袋又埋了下去,下巴快贴到算盘珠上。
镇妖司后面阴着一排石屋,渗水,常年发潮。最里头那间锁着。
陆渐掏出铜匙,开了锁。屋里一股混着汗臭和血腥的浊气。
地上靠墙捆着个人,穿脏麻布的伙计打扮,二十出头,脸瘦得颧骨凸起,这会儿半昏着,嘴唇全是裂口子。王五。
听到门响,王五动了下,没睁眼。
陆渐拖过一张破凳子,坐下。屋角墙皮剥落,露出湿漉漉的泥胚。
王五喘了几口气,眼睛睁开条缝,瞟到陆渐,又立刻闭上,身子往墙角缩。
“醒了就说话。”陆渐声音不高。
王五喉咙里咯咯响了两声,像是噎住了。
陆渐没催他,从怀里摸出那个油纸包,放在两人中间的地面上,纸包外那层脏污的血痂很显眼。
王五眼睛猛地瞪大了,死死盯着油纸包。
“认得?”陆渐问。
王五不吭声,身体抖得更厉害,喉咙里还在响。
“欠了赌债,想翻本,偷这个换钱。”陆渐指了指油纸包,“还没出手,就被他找着了。”他说的是死掉的赌徒。
王五呼吸急促起来,胸口一起一伏。
“谁指使你偷的?”
“没……没人!”王五忽然喊出来,声音嘶哑,“我自己!”
“偷给谁?”陆渐声音冷了半度。
“不……不知道……”王五拼命摇头,“只说……只要……只要拿到这个纸包,丢……丢到城外乱坟岗老槐树洞里……就有人接应,给我钱……”他喘不上气,脸憋得发紫,“我真没见过那人!”
“怎么找到你的?”
“赌场……赌场门口塞的纸条……”王五像是泄了气,下去,“我该死……贪心……”
陆渐盯着他:“纸包里,是什么?”
“金……金子?”王五眼神茫然,“那人只说是值钱货……”
陆渐拿起油纸包,捏了捏里面那块硬纸板,放回怀里。王五看着他的动作,眼神里透出绝望。
“再想想,”陆渐站起来,凳子腿在石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谁让你去永丰米铺后院偷骡绳的。”
王五的瞳孔瞬间缩紧了,脸上的肌肉绷住。
陆渐拉开门,光透进来,照亮王五灰败的脸和地上蜿蜒的湿痕。
“想明白了就喊人。”陆渐走出去,反手带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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