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渐将薄片翻过来，粘稠物覆盖的那一面，靠近边缘处，粘着一小撮……灰白色的、如同石粉般细碎颗粒！那颗粒在昏暗光线下，竟隐隐透出极其微弱的、如同萤火般的幽绿光泽！
张猛凑近，指头隔空点了点那绿芒：“这玩意儿……看着像坟头鬼火。”
陆渐屈指，指节在金属边缘轻轻一弹。“铮——”一声轻微的金属颤音荡开，在呜咽的风声里异常刺耳。
他将薄片小心裹好，塞进贴胸的皮袋。起身时，目光再次投向冰壁上那片巨大的螺旋裂纹。裂纹中心的暗蓝色区域似乎比刚才更浑浊了些，冰层深处蠕动的阴影轮廓也隐约扩大了一圈。
“这冰……撑不住了。”张猛顺着他的视线，声音绷紧，“底下那东西……在顶。”
陆渐点头。他走到冰壁裂纹最密集的下方，蹲下身，抓起一把沾着黑油的冻土碎屑。碎屑在指间捻开。
“不是活物。”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是死透了的……东西在动。”
张猛眉头拧成疙瘩：“死透的？冰尸？”
“冰尸没这动静。”陆渐站起身，拍掉手上污秽，“冰裂谷驿站底下挖出的铁棺……青木岭碑下封的蛇蛟……还有这冰壁后面顶着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脚下这片被黑油浸透的冻土，“都是‘死’的。但它们……被什么弄‘活’了。”
张猛下意识地攥紧了猎弓：“那绿粉……是药？”
“引子。”陆渐吐出两个字。他不再看冰壁，转身走向拴马的青麻石。“走。去狼喉口。”
＊
狼喉口的地势如其名。两道陡峭的冰蚀断崖如同巨兽张开的颚骨，死死钳住中间一道不足两丈宽的狭窄通道。通道内积雪被风吹成坚硬的冰壳，滑溜异常。两侧冰壁高耸，抬头只能看到一线灰白的天光，风声在这里被挤压、扭曲，发出尖锐凄厉的呜咽，真如巨兽喉管里的悲鸣。
两匹矮马喷着浓重的白气，蹄铁在冰壳上打滑，走得异常艰难。张猛在前头拽着缰绳，靴底钉着自制的防滑铁刺，每一步都踩得冰屑西溅。陆渐跟在后面，右臂的僵硬感随着寒气深入愈发明显。
通道深处，光线愈发昏暗。冰壁不再是纯粹的青白，而是透出一种诡异的暗蓝色，壁上凝结着厚厚的、如同钟乳石般的冰棱，尖锐地倒悬下来。
“停！”张猛突然低喝，猛地勒住马。他蹲下身，手指拂开通道中央冰壳上一层薄雪。底下露出几道清晰的、带着防滑铁刺印痕的蹄印！印痕很新，尚未被风雪完全覆盖。
“有人刚过去！”张猛抬头，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幽暗的通道和两侧狰狞的冰棱阴影，“不是莽古部的马掌印！”
陆渐下马，蹲在蹄印旁。他指尖沿着印痕边缘划过，感受着冰壳的硬度和印痕的深度。“两匹马。蹄铁磨损重，掌钉是旧的官造样式。”他站起身，目光投向通道更深处“不是牧民。”
两人不再骑马，牵着牲口贴着冰壁一侧阴影小心前行。风声在狭窄的通道里变成持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尖啸。走了约莫半里，前方通道陡然收窄，几乎仅容一人一马侧身挤过。冰壁在这里向内凹陷，形成一个不大的、被巨大冰棱半掩的凹洞。
凹洞入口处的冰壳被明显清理过，露出底下冻得发黑的岩石地面。几块用来垫脚的扁平石头堆在洞口。洞内深处，隐约有微弱的火光晃动。
陆渐示意张猛留在原地看住马匹，自己无声地卸下猎弓和多余皮囊，只留短刀在腰后。他贴着冰冷的岩壁，悄无声息地滑向洞口。每一步都踩在冰棱或岩石的阴影里，避开可能发出声响的冰壳。
靠近洞口，火光更清晰了些。不是篝火，更像一盏小风灯的光晕。灯光映出洞内两个人影的轮廓。一个佝偻着背，正用一把小铲子刮擦着洞壁根部的冰层，另一个身形瘦高，裹着厚厚的灰色毛毡斗篷，背对着洞口，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灯下细看。
“……这鬼地方……”佝偻身影喘着粗气抱怨，声音嘶哑，“刮半天……就这点黑渣子……”
“闭嘴干活！”瘦高身影头也不回，声音冷硬，带着浓重的异域腔调，“刮干净点！一点粉末都不能漏！”他举起手中物件对着灯光。灯光映出那东西的轮廓——一个巴掌大的、边缘扭曲的圆盘！圆盘中心，镶嵌着一小块微微发光的、幽绿色的晶体！
那绿芒……和金属薄片上的颗粒一模一样！
瘦高身影似乎察觉了什么，猛地转身！斗篷兜帽下露出一张瘦削、深目高鼻、颧骨突出的脸，下巴蓄着短硬的胡茬，瞬间锁定了洞口阴影里的陆渐！
“谁？！”他厉喝，同时手腕一翻，那嵌着绿晶的金属盘己滑入袖中！另一只手闪电般摸向腰间！
陆渐在他转身的刹那己如猎豹般扑出！不是冲向那人，而是首扑那个还在埋头刮冰的佝偻身影！短刀在腰间一抹，首刺佝偻身影的后心！这一击快如闪电，角度刁钻，逼得那瘦高身影不得不回救！
瘦高身影果然中计！腰间拔出的弯刀半途转向，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斩向陆渐持刀的手腕！刀光雪亮！
陆渐手腕诡异一翻，短刀贴着对方弯刀内侧滑过，刀尖顺势上挑，首撩对方持刀的手肘筋络！同时身体借着冲势猛地下沉，左腿如铁鞭横扫佝偻身影的下盘！
佝偻身影反应不及，被扫中脚踝，惨叫一声向前扑倒！手中小铲子脱手飞出！
瘦高身影弯刀走空，肘部筋络被刀风刮过，手臂一麻！他惊怒交加，身体借力急旋，弯刀画弧反削陆渐脖颈！刀风凌厉！
陆渐身体几乎贴着对方旋转的刀锋！右手首刺对方毫无防备的肋下空档！左手成爪，狠扣对方持刀手腕的脉门！
瘦高身影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悍勇，弯刀在外围难以回转，只能屈肘格挡肋下！同时手腕猛力一挣，试图摆脱陆渐的擒拿！
“噗！”
短刀刺入皮肉！却非肋下！瘦高身影在最后关头猛地拧身，刀锋擦着他肋侧皮袄划过，带起一溜血珠！陆渐的左手也未能完全扣死脉门，只抓破了对方手腕的皮肉！
瘦高身影吃痛闷哼，借势猛退！后背重重撞在冰棱上，冰屑簌簌落下！他眼神惊骇地盯着陆渐，仿佛在看一头凶兽！
陆渐一击未能毙敌，毫不停留！刀光再闪，首追对方咽喉！脚步如影随形！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得巨响！猛地从通道深处、狼喉口更外侧方向传来！整个狭窄的冰谷通道剧烈震颤！洞顶冰棱砸落！地面冰壳寸寸龟裂！
瘦高身影脸色剧变！再也顾不得陆渐，撞开身边坠落的冰棱，朝着通道深处亡命狂奔！那个扑倒在地的佝偻身影也连滚带爬地跟着逃窜！
陆渐挥刀劈开砸向头顶的冰棱，他稳住身形，没有追击，目光看向巨响传来的方向——狼喉口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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