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合拢,落锁的机簧声清脆而冰冷,彻底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最后一丝声响。
夜风被挡在门外,只留下一种死寂的带着崭新木料和昂贵织物混合的奇异气味。
霍栩被两个面无表情且孔武有力的婆子半搀半架地带到了这所谓的“别院”深处。
他的脚步虚浮,强行挣脱未果的后果是腕骨处传来阵阵钻心的锐痛,顾远山捏过的地方,指印清晰,一片骇人的青紫。
额角被粗暴推搡时撞在车壁上的地方也肿起一块,火辣辣地疼。
但这些皮肉之苦,远不及心头那沉甸甸的屈辱和冰冷刺骨的寒意来得深刻。
他被推进一个房间。
灯光骤然亮起,光线过于明亮,甚至有些刺眼。
霍栩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才看清眼前景象。
这房间大得惊人,布置得极尽奢华。
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繁复华丽的花纹几乎能吸走所有脚步声。
墙壁贴着暗纹提花的壁纸,触手温润。
巨大的紫檀木拔步床挂着层层叠叠的烟霞色软烟罗帐幔,流苏垂地。
靠墙是多宝格,陈列着玉器古玩,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临窗是一张宽大的美人榻,铺着雪白的整张白虎皮。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冽淡雅的冷梅香,试图掩盖新居所的气息。
这确实是一座笼子。
一座用金玉锦绣、绫罗绸缎精心打造,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主人无上权势与占有欲的金丝牢笼。
霍栩的目光扫过那雕花繁复的窗户,外面是深沉的夜色。
窗户紧闭,玻璃厚重,边框是冰冷的黄铜,镶嵌得严丝合缝。
他走到窗边,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
指尖触碰冰冷的玻璃,窗外是顾府花园模糊的轮廓,高墙飞檐,在夜色里如同蛰伏的巨兽。
几队荷枪实弹的卫兵在远处巡逻,脚步声整齐划一,如同敲在人心上的警钟。
“霍老板,您请歇着吧。”
一个婆子干巴巴地开口,声音里没什么温度,“大帅吩咐了,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按铃叫我们。就是……”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紧闭的门窗,“这院子清净,您没事,最好别乱走动,省得惹大帅不快。”
婆子说完,和另一个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躬身,无声地退了出去,再次将门从外面关紧。
落锁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刺入霍栩的耳膜。
房间里彻底只剩下他一人。
死寂无声,只有他自己清浅的呼吸和腕骨处一跳一跳的钝痛。
霍栩走到那张铺着白虎皮的美人榻边,没有坐下。
他缓缓抬起那只完好的左手,指尖冰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他用力地反复地揉搓着右手腕上那片青紫的指痕,仿佛要将那屈辱的印记彻底擦掉。
皮肤被搓得发红,痛感加剧,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和翻涌的杀意。
顾远山……
这个名字如同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神经。
那强横的姿态,那看货物般的眼神,那将他当作玩物随意囚禁的理所当然……
每一个细节都在焚烧着他仅存的理智。
他霍栩,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是“夜枭”最利的刀锋之一,代号“翎”。
那些觥筹交错、满堂喝彩的浮华表象下,是无数个在黑暗和血腥中摸爬滚打的日夜。
这双手,染过的血,只怕比顾远山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他走到梳妆台前。
巨大的西洋玻璃镜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卸去戏妆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角的淤青和腕上的青紫格外刺眼。
唯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的不再是戏台上的迷离醉意,而是森然的杀机与刻骨的冰冷。
镜中人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很好。
顾远山要一只金丝雀?
那他就给他一只。
一只披着温顺羽毛,爪牙却时刻准备撕裂猎物的“雀”。
他需要时间。
需要摸清这座牢笼的布局,需要探明守卫的换防规律,需要恢复这具身体的灵活。
更需要……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
顾远山那种男人,对轻易到手的猎物,新鲜感能维持多久?
他必须在对方厌弃之前,或者在自己被这无处不在的监视逼疯之前,找到那个破绽。
霍栩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那冷冽的梅香钻进肺腑,却无法冷却他心头的火焰。
他走到那张巨大的拔步床边,没有躺下,只是和衣坐在冰冷的脚踏上,背靠着雕花的床柱。
身体很疲惫,精神却绷紧如弦。
窗外,更深露重。
巡夜卫兵的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规律得如同丧钟。
霍栩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脑海中却飞速勾勒着这座深宅大院可能的路径,分析着每一个守卫的位置和死角。
夜还很长。
笼中的鸟,开始用猎手的眼光,丈量这囚禁之地。
天光透过厚重的窗棂,在奢华的波斯地毯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柱。
霍栩靠着床柱坐了一夜,身体僵硬冰冷,腕骨和额角的疼痛并未减轻多少,但那双眼睛在晨曦微光中睁开时,却异常清亮锐利。
门锁轻响,昨夜那两个婆子端着精致的漆盘进来,盘里是热气腾腾的清粥小菜和几样细点。
两人放下东西,垂手侍立一旁,如同没有生命的木偶,眼神却像钩子一样钉在霍栩身上。
霍栩没看她们,也没动那些食物。
他起身走到屏风后,那里早己备好了温热的清水和干净的毛巾。
他慢条斯理地洗漱,动作间牵扯到腕上的伤,痛得他微微蹙眉,动作却依旧从容。
冰冷的水拍在脸上,带来短暂的清醒,压下眼底翻腾的血色。
他需要扮演一个惊惶无助、却又不得不屈从的玩物。
一个被强行掳来、心怀怨恨却无力反抗的伶人。
“霍老板,大帅吩咐了,让您好好用饭。”一个婆子平板地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霍栩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指尖冰凉。
他走到桌边,垂着眼睑坐下。
拿起细瓷调羹,舀起一勺白粥,动作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僵硬和抗拒。
粥很烫,他吹了吹,才送入口中,味同嚼蜡。
他吃得极慢,每一口都像是在完成一项艰难的任务,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掩盖了所有真实的情绪。
婆子们盯着他吃了几口,似乎确认他暂时不会寻死觅活,紧绷的神色才略松了些。
整整一个白天,霍栩都待在这个华丽的金丝笼里。
他没有试图再去推那扇显然不可能推开的窗,也没有靠近那扇紧闭的门。
他只是安静地坐着,或是在房间里极其缓慢地踱步,像一只被剪去利爪后只能踱步的困兽,周身萦绕着一种脆弱又倔强的气息。
他刻意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停留过几次,微微侧耳。
门外走廊上,卫兵换岗时皮靴踏地的声音,间隔时间,以及另一个更为沉稳、甚至微不可闻的呼吸声——那应该是顾远山留下的暗桩。
他记下了这些规律。
黄昏时分,门再次被推开。
顾远山换了一身深灰色的常服,质地考究,衬得他肩宽腿长,少了几分军装的肃杀,却多了几分居家的压迫感。
他大步走进来,林振依旧如影随形,停在门口,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霍栩全身,最后落在他腕上那片刺目的青紫上。
顾远山径首走到桌旁,扫了一眼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浓眉微不可察地拧了一下。
他看向霍栩,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审视和评估:“怎么?嫌我顾府的饭菜,不如你玉华楼的合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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