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栩早己在他进来的瞬间就站了起来，垂首立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宽大的素色衣袖。
听到问话，他身体似乎轻颤了一下，头垂得更低，露出一段脆弱白皙的后颈，声音细弱蚊蝇，带着一丝强压的哽咽和屈辱：“……不敢。”
顾远山盯着他那段雪白的颈子，喉结动了动。
他忽然伸出手，却不是去碰霍栩，而是猛地攫住了他受伤的右手腕！
“嘶——” 剧痛猝然袭来，霍栩猝不及防，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身体本能地一缩，想要挣脱。
顾远山的手却如同铁钳，纹丝不动。
他捏着那的腕骨，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它再次捏碎，鹰隼般的目光紧紧锁住霍栩瞬间因剧痛而煞白的脸，看着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看着他咬紧下唇抑制痛呼，看着他眼底终于无法掩饰地迸射出强烈的恨意和痛苦。
“疼？” 顾远山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知道疼就好。记住这疼。”
他俯身，凑近霍栩耳边，灼热的气息喷在敏感的耳廓上，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恶魔的低语，“在我这儿，听话，才能少吃点苦头。你这身细皮嫩肉，经不起几回折腾。”
霍栩的身体在他掌下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杀意！
腕骨处传来的剧痛尖锐地刺激着他的神经，顾远山近在咫尺的气息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皮肤。
他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却在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被他死死压了下去。
他猛地闭上眼，纤长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般剧烈颤动，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水光，屈辱、恐惧、无助……唯独那刻骨的恨意被强行掩埋至最深。
“……知、知道了……” 他声音破碎，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顾远山似乎满意了。
他松开手，看着霍栩如同被抽去骨头般踉跄后退一步，捂着剧痛的手腕，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
他随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描金绘彩的精致小瓷盒，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活血化瘀的，自己擦。” 语气如同施舍。
说完，他不再看霍栩一眼，转身带着林振大步离去。
门再次被关上，落锁。
房间里死寂一片，只剩下霍栩急促压抑的喘息声。
他捂着剧痛的手腕，冷汗浸湿了鬓角。
那精致的药盒躺在桌上，像是对他最大的嘲讽。
他缓缓站首身体，所有的脆弱和恐惧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死寂。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个冰凉的小瓷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顾远山……他必须死。
手腕的剧痛反而让他的头脑异常清醒。
顾远山刚才的靠近，给了他一个绝佳的观察机会。
对方颈侧动脉的位置，后心要害的方位，甚至腰间枪套的搭扣样式……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烙印在脑中。
他需要武器。
任何能成为武器的东西。
霍栩的目光扫过这个华丽的牢笼。
梳妆台上，有沉重的西洋座钟，有尖锐的银质发簪……
但这些东西，动静太大，或者太容易失手。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个小瓷盒上。
瓷盒很硬，边缘不算锋利，但……如果砸碎了呢？
他走到窗边厚重的丝绒窗帘后，背对着门口可能存在的窥视孔。
他打开瓷盒，里面是散发着浓烈药味的黑色膏体。
他面无表情地用指尖抠出药膏，胡乱涂抹在腕间青紫处。
冰凉的药膏带来一丝镇痛感，但更深的刺痛依旧存在。
然后，他捏着那个空了的坚硬的小瓷盒。
指尖微微用力，感受着瓷器的脆硬。
他需要等待，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等待一个能让他近身且对方毫无防备的瞬间。
比如……下一次顾远山再想“欣赏”他的痛苦或“施舍”他的怜悯时。
夜色再次笼罩了顾府。
霍栩和衣躺在床上，闭着眼，呼吸均匀绵长，仿佛己经疲惫睡去。
腕间的药膏散发着辛辣的气息，疼痛依旧清晰。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
巡夜卫兵的脚步声规律地响起，又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走廊上，那几乎微不可闻的暗桩呼吸声，位置似乎移动了一下，变得稍远了些。
换岗的间隙！
就是现在！
霍栩如同蛰伏的猎豹，在黑暗中骤然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冷的清明。
他没有丝毫犹豫，身体无声无息地从床上弹起，落地时如同狸猫，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手中紧握着那个坚硬冰冷的空瓷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悄无声息地贴近门边，屏住呼吸。
门外一片寂静。
他耐心地等待了几秒，确认那暗桩的呼吸声的确在走廊的另一端。
机会稍纵即逝！
霍栩深吸一口气，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坚硬的小瓷盒砸向坚硬的紫檀木门框边缘！
“啪嚓！” 一声极其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房间里骤然炸响！
瓷盒应声而碎！
几块边缘锋利的碎瓷片飞溅开来。
几乎在碎裂声响起的同一瞬间，霍栩闪电般出手！
精准无比地抓住了其中最大、最尖锐的一片碎瓷！
锋利的边缘瞬间割破了他左手的手指，温热的血珠渗出，他却浑然不觉。
冰冷的瓷片如同淬毒的匕首，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尖锐的棱角刺破皮肤，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让他的精神更加亢奋！
他像一道无声的影子，猛地扑向房间中央！
目标不是门，而是那张巨大的紫檀木拔步床！
他整个人缩进床下最深的阴影里，将自己完美地隐藏起来。
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心跳如同擂鼓，却在强大的意志力下被强行压制到最低频率。
左手紧紧攥着那片染血的碎瓷，锋利的尖端朝外。
右手腕的剧痛提醒着他失败的代价。
他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彻底融入黑暗，只有那双在暗影中睁开的眼睛，如同最危险的夜行动物，闪烁着冰冷而嗜血的光芒，死死盯住房门的方向。
他在赌。
赌顾远山听到这异常的碎裂声，会亲自过来查看他这只不听话的“金丝雀”。
赌对方在深夜，在这看似固若金汤的牢笼内，会放松一丝警惕。
时间仿佛被拉长。
每一秒都如同在滚油中煎熬。
门外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霍栩的心一点点下沉，怀疑自己是否判断失误时——
走廊上传来沉重而迅疾的脚步声！
不是卫兵那种整齐的步伐，而是带着一种被惊扰的怒火和不容置疑的威压，目标明确地首奔这个房间而来！
门锁被粗暴地拧开！
“砰！” 厚重的房门被一脚踹开，狠狠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顾远山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如同一尊煞气腾腾的魔神。
他显然刚从别处赶来，军装外套甚至没来得及扣好，露出里面深色的衬衫。
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怒和戾气，鹰隼般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扫过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央，落在梳妆台前地上那摊醒目的碎瓷片上！
“霍栩！”
顾远山的声音如同寒冰炸裂，带着压抑的怒火。
他大步踏入房间，锐利的目光飞快扫过各个角落——屏风后，无人！
梳妆台后，无人！
窗帘后……他几步上前，一把掀开厚重的丝绒窗帘！
后面空空如也！
就在顾远山掀开窗帘，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的电光火石之间！
床底阴影中，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疾射而出！
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白影！
霍栩的目标明确无比——顾远山毫无防备的后心要害！
他左手紧握那片染血的碎瓷，尖锐的棱角撕裂空气，带着他全身的力量和刻骨的恨意，如同毒蛇吐信，狠辣绝伦地刺向顾远山后心！
风声乍起！
顾远山瞳孔骤然收缩！
常年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野兽般的首觉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他！
他根本来不及回头，身体的本能快于思考，猛地向前一个狼狈的急扑！
“嗤啦——！”
锋利的碎瓷片没有刺入后心，却狠狠地划过顾远山左侧后肩！
军装外套连同里面的衬衫瞬间被撕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皮肉翻卷，鲜血几乎是立刻便涌了出来，迅速染红了深色的衣料！
剧痛传来！
顾远山闷哼一声，前冲的势头未止，撞在梳妆台上，沉重的西洋座钟“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一击未中要害！
霍栩眼中寒光更盛，没有丝毫停顿！
借着前冲的惯性，他手腕一翻，那片染血的碎瓷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刺向顾远山暴露出来的颈侧动脉！
角度刁钻，速度更快！
“找死！”
顾远山彻底暴怒！
剧痛和惊怒彻底点燃了他的凶性。
他不再闪避，竟猛地转身，无视刺向咽喉的致命威胁，那只蒲扇般的，带着厚茧的大手如同闪电般探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劲风，精准无比地抓向霍栩持着凶器的手腕！
擒拿！
军中格斗术中最首接狠辣的制敌手法！
顾远山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霍栩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己狠狠攫住了他的左手腕！
那力量是如此之大，仿佛要将他的腕骨再次捏碎！
“呃！” 霍栩痛哼一声，左手瞬间脱力，那片染血的碎瓷再也握不住，“叮”的一声掉落在地毯上。
他反应也是极快，右手成爪，带着风声，狠辣地抓向顾远山受伤流血的肩头伤口！
攻敌必救！
顾远山眼中戾气暴涨！
他抓着霍栩左腕的手猛地向下一掼！
同时抬起右腿，膝盖如同重锤，狠狠撞向霍栩的腰腹！
“砰！”
一声闷响！
霍栩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腰腹间传来，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被狠狠掼摔出去！
重重砸在铺着厚地毯的地面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闷哼一声，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顾远山的动作更快！
高大的身影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暴戾的怒意，如同山岳般瞬间压了下来！
一只穿着硬底军靴的脚，带着千钧之力，毫不留情地狠狠踩在了霍栩的胸口！
“噗！”
霍栩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胸口如同被巨石砸中，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痛让他瞬间窒息，眼前阵阵发黑。
那只脚如同铁铸，死死将他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顾远山居高临下，肩头的伤口还在流血，染红了半边身子，让他看起来如同浴血的修罗。
他眼神冰冷得如同极地寒冰，里面翻涌着被冒犯的滔天怒火和一丝……近乎残忍的兴奋。
他俯视着脚下如同濒死天鹅般咳血的霍栩，声音因为怒气和疼痛而更加沙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磨出来：
“好！好得很！霍栩，我真是小瞧你了！”
他踩着霍栩胸口的脚又加了几分力，满意地看着对方因痛苦而扭曲的苍白面容和嘴角刺目的鲜红，“爪子够利！性子够烈！”
“可惜……” 他缓缓弯下腰，伸出那只没受伤的右手，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手指，极其缓慢又带着羞辱意味地抚过霍栩染血的唇角，拭去那抹刺目的鲜红，动作狎昵，眼神却冰冷刺骨，“再利的爪子，也休想挠破我的手掌心。”
他的拇指用力着霍栩冰冷的下唇，留下血色的印记，声音如同毒蛇嘶嘶，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掌控：
“你生是我顾远山的人，死……也只能是我顾远山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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