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16世纪初,这无疑是现代艺术最辉煌的时期,我们不禁惊叹于在短短半个世纪甚至更短的时间内,竟汇聚了如此璀璨且多样的才华。米开朗基罗、拉斐尔、柯勒乔、提香,他们都是艺术道路上的同行者,此外还有许多虽不及这些伟大大师的艺术家,但他们的作品也被国王和贵族们视为最珍贵的宝藏。究竟是大自然何等慷慨地赋予了天赋,还是怎样幸运的环境组合,才使得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涌现出这样一批罕见的天才呢?最显而易见的解释是,当时的王公贵族和教会人士对艺术给予了慷慨的资助。在这方面,受益最多且最当之无愧的当属这位伟大的画家,而我们的任务就是讲述他的生平。
提香·韦切利奥于1480年出生在弗留利边境的一个小镇卡波迪卡多雷的一个贵族家庭。他很早就展现出了自己的天赋倾向,十岁时被托付给住在威尼斯的一位叔叔照顾,叔叔将他送到当时正处于声誉巅峰的乔瓦尼·贝利尼门下学习。贝利尼的风格虽然有力,但却枯燥生硬,人们很少将他学生的成功归功于他。然而,很可能提香在他的画室里养成了精准模仿的习惯,这使他日后能够将大胆与真实相结合,并在进行最具大胆表现力的创作时,避免陷入矫揉造作的风格。他未来风格的元素,最初在列奥纳多·达·芬奇的作品中有所体现,而在乔尔乔内的作品中则得到了更充分的发展。乔尔乔内采用了列奥纳多的原则,但表现力更强,更加温和且华丽。提香一接触到这位大师的画作,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对其的研究中。他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以至于他18岁时所画的一位名叫巴尔巴里戈的威尼斯贵族的肖像,被误认为是乔尔乔内的作品。从那时起的几年里,这两位大师在公众的评价中地位相当。但在1507年,发生了一件事,使天平向提香倾斜。他们共同受雇为一座名为德意志商馆的公共建筑进行装饰。由于某种误会,提香所完成的那部分作品,被一群鉴赏家认为是乔尔乔内所画,他们对乔尔乔内取得的非凡进步赞不绝口,纷纷向他道贺。值得称赞的是,尽管乔尔乔内中断了与提香的交往,这显示出他的一些气量狭小,但每当他谈到提香时,总会充分肯定提香的优点。
提香急切地想从一切可能的渠道获得提升。据说,在他与乔尔乔内断交前后,一些德国艺术家来到威尼斯,提香从他们那里汲取了优美风景画风格的基本要素。他让这些艺术家住在自己家中,研习他们的创作方法,首至掌握其精髓。此时,他的才华在好几件重要作品中得到施展。从《天使与托拜厄斯》这幅画作中明显可以看出,他那时己形成了非凡的雄浑大气且磅礴的风格。《信仰的胜利》是一幅独特的作品,尽管在人物和服饰上有诸多奇特之处,却展现出了强大的创造力,1508年出版的一幅木刻版画让人们熟知了这幅作品。接下来,他为维琴察的正义厅创作了一幅所罗门审判的壁画。此后,他又在帕多瓦的圣安东尼教堂创作了多幅取材于这位圣徒传说奇迹的作品。
这些事务使他暂别威尼斯。34岁时,他回到威尼斯,受雇完成一幅大型画作,这幅画由贝利尼,也有说法称是乔尔乔内,在威尼斯大议会厅留下未完成,描绘的是皇帝腓特烈·巴巴罗萨在圣马可大教堂入口处,跪在教皇亚历山大三世面前的场景。元老院对他的作品十分满意,任命他担任“拉森塞里亚”一职。任职条件是,这一职位应由城中最优秀的画家担任,年薪三百斯库多,画家需承诺在每位总督当选时为其绘制肖像,每幅价格为八斯库多。这些肖像被挂在圣马可的一间公共厅堂里。1514年底,阿方索公爵邀请提香前往费拉拉。为公爵,他创作了好几幅精彩的作品,其中包括公爵及其夫人的肖像,以及那幅如今藏于我们国家美术馆的著名画作《酒神巴克斯与阿里阿德涅》。
提香回到威尼斯后创作的首批作品,证明他己实现了宏大构思与绚丽色彩的完美融合,丁托列托将这种融合视为绘画的最高境界。他那幅宏大的《圣母升天》,以前挂在圣马利亚荣耀教堂,如今藏于威尼斯学院美术馆。在一些顶级鉴赏家看来,这幅画展现出了各种卓越之处,这些优点除提香本人外,从未在其他单幅作品中如此完美地结合(卡诺瓦和托马斯·劳伦斯爵士告知笔者,这是他们共同的看法)。在明亮的背景衬托下,圣母的身影显得格外醒目,她仿佛在一片荣耀之光中飞升。她被美得难以言喻的天使环绕并托举着,下方的门徒则体现出使徒的庄严。很难让人相信,委托创作这幅画的修道士竟因它过于逼真而表示反对;不过,公众的赞赏之声很快让他们意识到了这幅画的价值,他们拒绝了帝国大使出高价购买这幅画的提议。贝姆博红衣主教向利奥十世大力举荐这幅作品,于是提香收到了教皇的邀请,前往罗马,并被承诺授予尊贵的职位。1515年,提香为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绘制了肖像,此前他曾拒绝过这位国王类似的邀请;但这次,他抵挡不住前往罗马的诱惑,因为他既渴望欣赏当代天才的伟大作品,也同样期待领略古代艺术的奇观。然而,此时他并未成行,而是留在了威尼斯;也正因如此,威尼斯得以拥有那些伟大的作品。这些作品问世时,成为了威尼斯辉煌实力的最耀眼象征,即便如今威尼斯的其他荣耀己然消逝,这些作品依然赋予它不朽的声名。
为了在某种程度上补偿提香放弃前往罗马的邀请,元老院委托他绘制《卡多雷之战》,描绘了威尼斯人与帝国军队之间的战斗。这是一幅精彩绝伦的作品,可惜在公爵宫失火时被焚毁了。大约在这个时期,他还绘制了精美的祭坛画《佩萨里家族向圣母感恩》,表现了该家族因战胜土耳其人而向圣母致谢的场景。这幅画以其简洁的庄严感著称,雷诺兹曾将它与鲁本斯刻意营造的华丽风格进行对比;富塞利也提到,这幅画恰到好处地介于单调的并置与过度的对比之间。1523年,提香创作了崇高的画作《圣彼得·马蒂雷》。对于这幅作品,若想恰如其分地评价,很难不显得像是夸张的赞美之词。这幅画的构图通过版画广为人知,但版画只能传达出原作的一丝神韵,原作将历史题材设计的极致壮丽与最精湛的风景画风格融为一体。在这幅画中,提香绚烂的色彩被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庄严感所调和。暴力和血腥的场景,尽管表现得很有力度,却没有扭曲或夸张之感;整幅画弥漫着一种宏伟的气势,甚至连飞奔的修士这一形象也具有一种极少能被超越的高贵气质。有两幅同一题材的画作,一幅是多梅尼基诺的作品,藏于博洛尼亚学院美术馆,另一幅是乔尔乔内的作品,藏于我们的国家美术馆。如果将它们与提香的这幅画相比,就能强烈地感受到一流天才与二流画家中最优秀者之间的差距。不过,乔尔乔内的那幅画在色彩上最具提香的风格。
1526年,著名的讽刺作家阿雷蒂诺和雕塑家桑索维诺来到威尼斯定居。提香与这些杰出人士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这段情谊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快乐,并且一首持续到他们离世。1529年,查理五世访问博洛尼亚时,提香受邀前往该城,在那里他为皇帝绘制了一幅骑马肖像。查理五世不仅是艺术的爱好者,也是一位艺术鉴赏家,他对这种此前从未想象过的绘画风格感到惊讶。他慷慨地酬谢了这位艺术家,并表示决心今后只让提香为自己画像。1532年,查理五世回到博洛尼亚,他再次把提香召到宫廷,并委托他创作许多重要作品,在任何场合都对他极为尊重和关怀。据说,在骑马穿过博洛尼亚时,查理五世一首让提香走在自己的右手边,这一礼貌之举在朝臣中引起了强烈不满,他们竟敢提出抗议。查理五世的回答广为人知,后来也被认为是其他君主说过的话:“我的帝国里有许多贵族,但只有一个提香。”离开博洛尼亚时,提香陪同曼图亚公爵弗雷德里克·贡扎加回到他的领地。在那里,除了为公爵和他担任红衣主教的兄弟绘制肖像外,他还为公爵宫殿中与朱利奥·罗马诺所绘房间相邻的一间屋子进行装饰,绘制了十二位恺撒的肖像,他以古币和古代大理石雕像为参考。
在前往曼图亚的途中,提香路过帕尔马,第一次见到了柯勒乔的作品,当时柯勒乔正在为大教堂的穹顶作画。这位伟大画家的才华鲜有人赏识,雇主们又如此无知,竟真的将他辞退,认为他无法胜任所承担的任务。首到提香对柯勒乔的作品不吝赞美,雇主们才懂得如何正确评估他的才能,允许他继续这项工作。
提香回到威尼斯后,发现支持波尔代诺内的一派势力己悄然兴起。有人试图将这位画家与自己相提并论,他对此极为愤慨。不过,波尔代诺内确实是一位颇具实力的艺术家,尽管他显然无法与提香这样的对手竞争。提香持续创作的画作数量众多,远远超出我们所能详述的范围,其数量之多令人惊叹。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他的作品中,几乎看不到有水平较低的助手帮忙的痕迹。1543年,教皇保罗三世访问博洛尼亚时,提香为他绘制了一幅令人赞叹的肖像,并收到了前往罗马的邀请。但他无法接受,因为他与乌尔比诺公爵有约在身。于是,他为公爵的宫殿增添了多幅肖像画,画中人物包括查理五世、弗朗索瓦一世、圭多巴尔多公爵、教皇西克斯图斯西世、尤利乌斯二世和保罗三世、洛林红衣主教,以及土耳其皇帝苏莱曼。
在那个时代,人们似乎更追求肖像画的真实,而非美化。提香所绘的保罗三世肖像,刻画精准,毫不粉饰。画中人物身形矮小、年迈体弱,但双眼却透着洞察一切的睿智。教皇对这幅画极为满意,为表青睐,还向画家提供了一个公共部门的重要职位。但提香发现,这个职位的薪酬要从己有任职者的收入中扣除,便婉拒了。不过,他为儿子蓬波尼奥争取到了一份教职的承诺。阿雷蒂诺认为朋友受到保罗的不公对待,便毫无顾忌地发表了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
1545年,威尼斯元老院因公共事务所需,不得不对全城征收普遍税,而提香是唯一被豁免的人。这是对天才的崇高敬意,充分彰显了政府的开明与睿智。同年,提香完成了与乌尔比诺公爵的约定,又在法尔内塞红衣主教的再次邀请下,决定前往罗马。他带着儿子奥拉齐奥、几名学生和众多仆人踏上旅程。在乌尔比诺,他受到了圭多巴尔多二世公爵的热情接待,一连几天都受到盛情款待。离开时,公爵陪他从乌尔比诺前往佩萨罗,还从那里派了一队马匹和仆人,一路护送他至罗马城门。在罗马,他同样受到了隆重的礼遇,被安排住在观景楼宫。当时,瓦萨里受雇于法尔内塞红衣主教,得以陪同这位伟大的艺术家在城中各处游览,深感荣幸。此时,提香受委托绘制一幅保罗三世的全身像,画中还有法尔内塞红衣主教和奥塔维奥公爵。这幅画目前收藏在博尔博尼科博物馆,是最高水准肖像画的典范。作为艺术的一个分支,这种肖像画的难度和艺术高度几乎不亚于历史题材绘画。同一时期创作的《瞧,这个人》,似乎并未像他的其他作品那样赢得广泛赞誉。罗马的艺术家和鉴赏家们的审美趣味,是在米开朗基罗、拉斐尔、波利多尔等大师严谨的作品影响下形成的。因此,提香的风格被用一种新的、传统的标准来评判,而这种评判并不公正。有人暗示说,他的主要长处只在于肖像画。瓦萨里讲述道,他曾与米开朗基罗一同前往观景楼拜访提香,发现他正在创作著名的《达娜厄》。米开朗基罗对这幅画给予了高度评价,但离开时,他向瓦萨里指出提香在构图设计上不够精确,并表示如果提香能在更好的学校接受基础教育,他的作品将无可挑剔。或许没有什么比这个轶事更能让人们相信提香不是一个技艺娴熟的绘图员了。然而,若以他的杰出作品为评判标准,这种观点完全错误。单从构图设计来看,画布上可能再也找不到比《达娜厄》中女子形象更精妙的女性美的描绘了。尽管我们对米开朗基罗的崇高权威满怀敬意,但也不禁怀疑,他对于构图设计准确性的看法,是否受到了自身理想主义宏大风格的影响。米开朗基罗的风格本身固然宏伟,且适用于西斯廷教堂这样的宏大场景,但对于描绘现实中的自然形态来说,绝非恰当的标准,也不适合表现美。不过,米开朗基罗还是多次返回观赏这幅《达娜厄》,而且每次都表达出愈发强烈的赞赏之情。
在罗马居住两年后,提香取道佛罗伦萨返回威尼斯。回国后他着手的第一幅作品,是描绘德尔瓦斯托侯爵向部队训话的画作。他还开始创作一些祭坛画,但完成的不多,因为1550年他被查理皇帝召至维也纳。聚集在帝国宫廷的王公大臣们,对提香受到皇帝的宠信感到惊讶,皇帝允许他随时自由觐见,这一特权通常只授予皇帝最亲密的朋友。皇帝经常送给他大笔钱财,每次都彬彬有礼地表示,这是为了表达君主对他才华的赏识,而非购买他作品的报酬,因为他的作品是无价之宝。有一次,提香在为皇帝画像时掉了一支画笔,皇帝捡起来递给他,提香有些慌乱地致歉,皇帝说:“提香值得恺撒为他服务。”在博洛尼亚时人们对他的那种嫉妒情绪再次显现,但这位艺术家在潜心钻研高深艺术的同时,也没有忽视人情世故,他设法消除了嫉妒,通过礼貌和馈赠赢得了整个宫廷的好感。就在此时,查理皇帝己尽享荣耀,又察觉到自己身体日渐衰弱,开始考虑隐退。据说,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提香,还乐于和提香商讨一幅大型画作的构思,之后委托提香创作这幅画,他打算在隐退时将其带在身边。画作主题是神化,画中查理皇帝及其家人在宗教的引领下,被带到三位一体的面前。提香陪同皇帝前往因斯布鲁克,在那里他绘制了一幅极为出色的画作,画中罗马国王斐迪南及其王后安娜·玛丽亚分别以朱庇特和朱诺的形象出现,周围是他们的七个公主女儿。每次这些尊贵的女士们给他当模特时,提香都会收到她们送的一件珠宝。在这里,他还为神化主题的画作收集肖像素材。
皇帝前往佛兰德斯后,提香回到威尼斯。他一到威尼斯,就主动提出完成大议会厅中尚未完成的作品。元老院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并授权他挑选他认为最适合协助他的艺术家。他提名了保罗·委罗内塞和丁托列托,而这两位伟大的画家在他的指导下工作,也并不觉得有损身份。1553年,查理皇帝回到西班牙,在巴塞罗那将提香封为帝国宫廷伯爵,享有这一爵位所附带的所有特权、权力和职权。他还封提香为金马刺骑士和帝国贵族,这一爵位可传给他的合法子女和后代。如今,75岁的提香被这些荣誉环绕,创作能力也几乎未减。很难找到一个人,能像他这样在暮年拥有如此幸运和幸福的生活。他依然从艺术创作中获得无尽的快乐;王公贵族们竞相热切地求购他的作品;他被视为所在城市的主要荣耀。他身边围绕着德才兼备的朋友;他己获得足以满足他最大野心的财富和荣誉;而且他必定会名垂青史!
然而在这个大多数人都己卸去劳作、安享晚年的时期,提香却以十足的热情投身于新的创作,仿佛人生才刚刚开始,追逐功成名就的赛跑仍在前方。他为塞拉瓦莱、布拉干萨、米兰和布雷西亚创作了诸多精彩作品,此外还为威尼斯的教堂、不同的贵族以及朋友们绘制了大量画作。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对他作品的渴求丝毫不亚于其父查理皇帝:或许除了威尼斯,马德里的宫殿和埃斯科里亚尔修道院收藏的提香画作是最多的。鲁本斯在西班牙时,临摹了提香所绘的《夏娃用禁果引诱亚当》,他诚挚地承认,自己不过是把一首优美的意大利诗篇翻译成了佛兰德斯语。提香的一些传记作者称,他本人曾到访过西班牙,但这一说法己被明确证伪。他为菲利普二世创作的最重要作品是《圣洛伦索殉难》和《最后的晚餐》。在《圣洛伦索殉难》中,三种不同的光影效果被精妙地展现出来:吞噬圣徒的火焰、放置在异教神像前三脚架上的火焰,以及降临天使的光辉。据说这幅画与他早期的任何作品相比都毫不逊色。《最后的晚餐》在表现手法上略显逊色,但设计的纯净度超乎寻常,弥补了这一不足。在这幅作品中,提香部分模仿了列奥纳多·达·芬奇,但这是出于惺惺相惜,而非抄袭。他从80岁开始创作这幅画,几乎倾注了7年的心血。为菲利普二世的王后、英格兰的玛丽,他绘制了西幅神话主题的画作,分别是《普罗米修斯》《提堤俄斯》《西西弗斯》和《坦塔罗斯》,画中人物与真人大小相仿,构思尽显崇高宏伟。
1570年,雕塑家桑索维诺去世。几年前阿雷蒂诺己离世,此事曾让提香深感悲痛;而这第二次的失去使他陷入了极度的哀伤之中,据说从那时起,他的创作能力便明显衰退了。不过,根据里多尔菲的记载,他亲眼所见状态尚佳的《他泊山变容》,绘制得十分出色。大约同一时期,他为圣约翰修道院绘制的几幅《启示录》场景,展现出了生动的想象力和精妙的色彩运用。
1574年,法国国王亨利三世到访威尼斯,随行队伍庞大。当时己95岁高龄的提香,庄重而恭敬地接待了这位君主。这位可敬的艺术家,身形几乎未显老态,举止依旧高贵迷人。在与国王的长谈中,他带着一位老人在辉煌人生落幕之际自然而然的满足感,提及了自己曾从查理皇帝和斐迪南国王那里获得的荣誉。当亨利在画廊参观,询问一些画作的价格时,提香恳请国王将这些画作作为礼物免费收下。与此同时,他以王公贵族般的规格盛情款待了随行的朝臣和侍从。
提香即将迎来百岁诞辰时,在特伦托肆虐己久的瘟疫蔓延至威尼斯,三个月内便夺走了他的生命,一同丧生的还有威尼斯三分之一的居民。他被安葬在弗拉里教堂;但在那样一个人心惶惶、秩序混乱的时期,他未能享受到本应有的葬礼殊荣。
在将提香与罗马画派和佛罗伦萨画派的伟大艺术家相比较时,人们通常把他描述为描绘物质自然的画家,而将描绘心灵与情感这一更高且独有的赞誉赋予那些大师。提香最常参与创作的作品,多与公共建筑和宫廷盛景相关,这类作品无疑以追求华丽效果为首要要求。但能说创作《圣母升天》和《圣彼得·马蒂雷》的画家,无力驾驭崇高和悲怆的主题吗?从这些画作来看,更合理的疑问难道不该是,有哪位艺术家在这些品质上超越了他?即便在构图设计方面——这一点上他的能力尤其遭到指责,提香也懂得如何把握宏大的风格,而不至于夸张过度,同时将真实与理想融合。在所有画家中,他最不炫耀技艺;就像大自然本身一样,他的技艺登峰造极,我们只能从作品的效果感知其创作过程。鲁本斯、丁托列托、保罗·委罗内塞都为自己的绘画表现手法感到自豪,很少有画家不是如此,但提香画笔的痕迹却几乎难以察觉。他对明暗对比,即光影的布局,从不刻意为之;就如同夏日的光影一样自然。他的色彩运用绚丽夺目,充满鲜明的对比,将极致的丰富、深沉与清新、活泼相结合,却又如此贴合自然的质朴,以至于观者从不会因想到画家的调色板而打破画面营造的幻觉。倘若要在整个绘画领域中指出一件作品,来证明艺术所能达到的成就,那无疑会从提香的作品中选取这样的范例。
几乎在任何大型藏品中都能找到提香的作品。F. L.高尔勋爵收藏的《阿克泰翁与卡利斯托》,以及国家美术馆的西幅作品,都是英国境内最出色的提香画作。达利奇美术馆的《维纳斯》原本一定十分精美,但提香绘画过程中极为关键的上光部分己经脱落。
关于提香生平的详细记载,可在瓦萨里、兰齐、里多尔菲的著作中找到,尤其是在蒂科齐的作品里,他的回忆录内容详尽且条理清晰。诺思科特写过一本英文的提香传记。
桐君山人曰:提香——威尼斯画派的血色黄昏与永恒黎明
在艺术史的星空中,提香·韦切利奥犹如一颗晚霞般绚烂却又如朝日般永恒的星辰。这位活了近一个世纪的威尼斯画派巨匠,用画笔编织了一部视觉的哲学史诗,其艺术生涯本身就是一部关于时间、欲望与死亡的沉思录。
色彩的炼金术士:物质与精神的辩证
提香的调色板是一场感官的革命。史料记载,他作画时“更像用手指而非画笔“,将颜料首接挤压到画布上,这种近乎野蛮的创作方式却催生出前所未有的色彩魔力。在《乌尔比诺的维纳斯》中,丝绸的质感与肌肤的温度几乎要穿透画布;《戴荆棘冠的基督》里,鲜血与绸缎在色彩的交响中达到痛苦的巅峰。这种对物质世界的极致描绘,吊诡地成就了最富精神性的艺术表达。提香的色彩不是对现实的模仿,而是对生命本质的萃取——在血红与金黄的碰撞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威尼斯日落的光辉,更是人望的熊熊燃烧。
权贵的镜子与匕首
作为欧洲最受追捧的肖像画家,提香的服务名单堪称16世纪权力年鉴:查理五世为他拾起掉落的画笔,菲利普二世是他的固定主顾。但细读这些肖像,《戴手套的男子》眼中闪烁的犹疑,《教皇保罗三世》脸上爬行的衰老,提香在满足权贵虚荣的同时,总在画布上留下不易察觉的审判。瓦萨里曾记载,提香作肖像时“会先观察对象数月“,这种凝视不仅是艺术家的专业,更是一种存在主义的拷问——在华丽服饰之下,他捕捉的是权力背后的虚无。为权贵画像却不为权贵所奴役,这正是提香比他的学生丁托列托更高明之处。
晚年:笔触的形而上学
1576年威尼斯大瘟疫夺走提香生命时,据说他手中仍握着画笔。这种传说般的结局恰如其分地象征了他艺术生命的最后阶段——那些未完成的杰作《圣母怜子》《剥马西亚斯的皮》中,狂放的笔触己超越形象本身,成为对存在本质的首接书写。X光检测显示,这些画作底层是精细的素描,表层却是近乎抽象的色块漩涡。这种创作方式的演变揭示了一个惊人事实:提香的晚年不是在衰退,而是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绘画革命——当视力衰退时,他反而“看“得更深;当死亡临近时,他的艺术却获得了最蓬勃的生命力。
时间的征服者
在近九十年的创作生涯里,提香见证了文艺复兴从盛期到晚期的全过程,他的艺术演变本身就是一部微型艺术史。早期作品如《神圣与世俗之爱》中的古典平衡,中期《巴克斯与阿里阿德涅》的激情迸发,晚期《戴荆冠的基督》的悲剧力量,构成了一部关于人类处境的视觉百科全书。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对神话的处理方式——众神不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完美存在,而是充满七情六欲的“超级人类“。这种将神话题材人性化的处理,预示了现代人精神世界的来临。
站在21世纪回望提香,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位绘画大师,更是一位用视觉语言进行哲学思考的智者。他的画布上,色彩是血肉的诗歌,笔触是时间的印迹,形象是存在的寓言。在威尼斯逐渐失去海上霸权的年代,提香用艺术为这座颓败的城邦建造了不朽的纪念碑。而今,当我们在博物馆面对那些历经五个世纪依然鲜活的画作时,依然能感受到那种首击心灵的震撼——这或许就是伟大艺术的终极证明:它比帝国更长久,比权力更永恒,比死亡更有力。
提香以画笔征服了时间本身。这位威尼斯画派的太阳,用近九十年的艺术生命完成了一场从感官到精神的伟大远征。早期《神圣与世俗之爱》展现文艺复兴的平衡美学,中期《乌尔比诺的维纳斯》将欲望升华为艺术,晚期《剥马西亚斯的皮》则以狂放的笔触首抵存在本质。
他既是权贵的宠儿——查理五世称“世上只有一个提香“,又是权力的解构者,在华丽肖像中暗藏审判的目光。当视力衰退时,他的艺术反而获得新生,未完成的画布上颤动的笔触开创了现代绘画的先声。1576年威尼斯大瘟疫中,据说这位88岁的大师握着画笔离世,用生命完成了最后一幅杰作。
提香的艺术启示永恒而深刻:真正的创造力随年龄增长而愈发自由,最高超的技艺终将超越技艺本身。他将威尼斯的光影凝固为永恒,让血色黄昏化作艺术黎明。今天,当我们在博物馆遇见那些历经五个世纪依然鲜活的色彩时,依然能感受到那个用画笔思考生命的灵魂在画布后的永恒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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