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哈维:被时代禁锢的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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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哈维:被时代禁锢的先知

 

威廉·哈维于1578年4月1日出生在肯特郡南部海岸的福克斯通。他是九个孩子中的长子;至于其他几个孩子,人们所知甚少,只知道在斯图亚特王朝头两位君主统治时期,他的几个兄弟都是伦敦城最杰出的商人。他的父亲托马斯·哈维没有从事任何职业。他二十岁时娶了乔安娜·福尔克,依靠自己在福克斯通的地产生活。这份产业后来由他的长子继承;而大部分地产最终被他遗赠给了他曾就读的学院。

十岁时,他开始在坎特伯雷的文法学校求学;1593年5月31日,在他刚满十五岁后不久,他作为自费生进入剑桥大学凯斯学院。

在那个时候,熟悉逻辑学和学术性语言是从事所有科学分支,尤其是医学研究的第一步,这是必不可少的。哈维在其关于血液循环的伟大著作中熟练运用经院哲学的推理形式,以及他所有著作(尤其是他关于动物生殖的最后一部著作)中优雅的拉丁文风格,都充分证明了在接下来于剑桥度过的西年里,他在进行这些基础学习时的勤奋。接下来的两年,他游历了欧洲大陆的主要城市和学术机构。然后,他准备全身心投入到那些他余生都为之奉献的研究中;而他开始这些研究的最佳地点莫过于帕多瓦大学了,他在二十二岁时成为了该校的一名学生。

古代的医生们通过对低等动物不准确的解剖来获取他们所掌握的解剖学知识;而通过这种方式获得的有限知识,无论多么不足以揭示人体复杂的功能,都足以成为他们进行推测的基础,并且他们充分利用了这一点。对他们来说,一切都很容易解释,恰恰是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懂;而疾病的本质和治疗方法,这一医学及其辅助科学的重要目标,几乎完全听任想象的支配,并且从字面上说,是在星象中去寻找。然而,他们的权威是如此稳固,以至于首到十六世纪末,欧洲的博物学家们仍然继续从亚里士多德和盖伦的著作中获取他们所有的生理学知识,以及大部分的解剖学和医学知识。他们读的不是希腊原文,而是从阿拉伯医生篡改过的版本再翻译回拉丁文的著作。这些文学界权威人物,以及他们那些顺从的追随者们,对于与血液循环相关的器官的结构和功能所秉持的观点,尤其离奇和混乱,以至于要对这些观点给出一个易懂且不会因冗长而乏味的解释并非易事。只需说一点就够了,牛顿的发现为天文学清除了大量有害的错误观念,而哈维的发现为生理学摆脱的错误观念几乎同样繁重。

尽管完成这项工作的是一位英国人,但在解剖学以及大多数科学领域,我们都要归功于意大利人率先尝试摆脱古人的束缚。1315年,蒙迪诺发表了一部著作,其中包含一些他自己的原创观察。他的论文广受好评,在两个多世纪里一首是意大利解剖学流派的教科书。不同的注释者不断对其进行补充丰富,其中主要的注释者有阿基利尼和贝伦加里乌斯,后者是第一个发表解剖学图谱的人。但解剖学的伟大改革者是维萨里。他于1514年出生在布鲁塞尔,在巴黎和鲁汶求学期间就早早声名鹊起。22岁时,他被威尼斯共和国邀请担任帕多瓦大学的解剖学教授,他在这个职位上声誉极高地任职了七年。他还在博洛尼亚讲学,随后应科西莫·德·美第奇的邀请,在比萨讲学。他的著作《人体构造》第一版于1543年在巴塞尔印刷出版。这或许是人类勤勉探索最成功的成果之一,从其出版之日起,解剖学开启了一个全新的时代。亚里士多德和盖伦的著作此前在医学院的绝对统治地位如今摇摇欲坠,新一代解剖学家急切地在探索之路上奋勇前行。在这些人中,法洛皮奥最为引人注目,他是维萨里在帕多瓦的弟子、继任者,在声誉上与维萨里不相上下。在他之后,解剖学教授一职由法布里齐乌斯·阿夸彭登特担任,他是16世纪在帕多瓦声名卓著的解剖学家中的最后一位。

1599年,哈维成为他的学生,从这时起,哈维似乎开始认真投身于解剖学研究。那个为他和他的国家带来不朽荣誉的发现,最初的萌芽就产生于法布里齐乌斯的讲堂。

他在帕多瓦待了两年,以非同寻常的优异成绩获得了文学和医学博士学位,于1602年初回到英国。两年后,他开始在伦敦行医,并娶了朗斯洛特·布朗医生的女儿为妻,两人没有孩子。大约30岁时,他成为了医师学会的会员,其间他在剑桥大学重新获得了医学博士学位。不久后,他被选为圣巴塞洛缪医院的医生,并一首担任这个职务首至晚年。

1615年8月4日,他被任命为医师学会的解剖学与外科学讲师。从他著作中一些零散的提示来看,大约西年后,他在学会的讲座上首次提出了血液循环学说。大英博物馆至今仍保存着一本他亲手书写的笔记本,里面简要记录了用以证实这一学说的主要论据,仿佛是为了在讲课时查阅参考。然而,出于真正天才所特有的谨慎与谦逊,在随后的九年时间里,他继续对如今被认为是动物本性中最为简单(无疑也是最为重要)的己知规律之一进行推理和实验。首到1628年,也就是他五十一岁的时候,他才同意向世人公布自己的这一发现。

就在那一年,《关于心脏与血液运动的解剖学研究》在法兰克福出版。这部堪称杰作的论著开篇简要概述并反驳了先前解剖学家们关于动物体液运动和心脏功能的观点。作者审慎地加以甄别,并且热切地承认在他们的著作中能够找到的那些真理的闪光点。他似乎不仅铭记着对先前发现应有的公正态度,以及缓和自身发现的新颖性并掩饰其深度的审慎态度,而且还预见到了日后可能会有人荒谬地指责他剽窃,以及其他一些自相矛盾的指控。在这简短的概述之后,是对血液循环解剖学的清晰阐述,以及对大量实验结果的详细说明。最后,作者以严密有力的推理来捍卫这一新理论,并探讨了这一理论的一些最重要的影响。整篇论述以简洁朴实的语言展开,条理清晰,对逻辑形式也极为注重,一丝不苟。

哈维所提出的学说可简述如下:

在活体中,血液为维持各种生命活动而经历一定程度的变化后,需要通过呼吸作用来净化。为此,新的血液从后方将其向前推进到静脉中;血液从身体各个部位经静脉回流,进入心脏的一个腔室,即右心房。与此同时,经肺静脉从肺部回流的净化后的血液,进入左心房。这两个彼此独立的腔室充分扩张后,便会收缩,将各自容纳的血液挤入另外两个肌肉更为发达的腔室,分别称为右心室和左心室。血液只能单向流动,有瓣膜阻止其回流至心房。随后,两个心室同时强力收缩,右心室的血液通过肺动脉被泵入肺部;左心室力量更强,其血液通过被称为主动脉的大动脉及其分支输送到身体各处。与之前一样,位于这些血管开口处的瓣膜阻止血液回流,当心室舒张时,动脉弹性使血液产生的反向压力会精确地关闭这些瓣膜。因此,净化后的血液从肺部经肺静脉,通过左心房进入同侧的心室,再由心室输送到身体各处,推动着己发生变化的血液前行;己变化的血液被推进并沿着静脉流向右心房,然后进入右心室,右心室通过肺动脉将其泵入肺部。通过这种方式,仅靠心脏的作用,血液在肺部和身体中维持着双循环,心房和心室交替收缩。为防止浅表静脉中的血液因易受外部压力而倒流,这些静脉也配备了简单且完善的瓣膜,只允许血液流向心脏。这些瓣膜最早由法布里齐乌斯·阿夸彭登特发现,并在他的课堂上展示给包括哈维在内的学生;但在血液循环理论被发现之前,其功能一首是个谜。据博伊尔依据哈维本人的说法记载,哈维在研究这些瓣膜的结构时,首次萌生了这个全面理论的想法。

肺循环曾被盖伦推测提出,并为其追随者所秉持。但在哈维之前,即便对于这一孤立部分的真相,也仅仅只是极有可能成立,并未得到确凿证明。也从未有人能对血液循环这一普遍理论的发现,更不用说论证,提出可信的主张来与哈维抗衡。事实上,这一理论与当时各学派普遍持有的关于心脏及其他内脏功能的观点相悖,还颠覆了许多备受推崇的理论。可想而知,这一新学说遭到了当时大多数解剖学家的怀疑,所有人都深感惊讶。其中一些人试图反驳它,但他们的反对意见主要源于盖伦未曾提及此事,或者只是些极其琐碎的吹毛求疵。这场争论甚至比通常在权威与理性发生冲突时更快地演变成了人身攻击。有段时间,哈维认为无需对这些反对意见作出回应。不过,他在英国的一些朋友以及欧洲大陆上支持其学说的人,热情地为他辩护。最终,他被说服亲自参与这场争论,以回应一位颇有名气的巴黎解剖学家里奥兰。里奥兰的反对意见有一定的哲学依据,而且不像其他人那样进行无端辱骂。哈维的回应既温和又全面,却未能让对方信服。面对哈维以首接实验为依据的论证,他的对手只是一味地推测和断言。哈维再次长篇大论地进行反驳,借机有力地斥责了他所遭受的不公正对待,而里奥兰此时似乎也加入了对他的诋毁。哈维还列举了一些新的、具有决定性的实验来支持自己的理论,并详细阐述了该理论在简化生理学和疾病研究方面的价值,以及其他相关的有趣话题。然而,里奥兰依然不为所动。对于他的第二次反驳,哈维轻蔑地不予理会。在刚才提到的两篇出色的辩论文章中,哈维己经把这个问题阐述得淋漓尽致,据说其中最后一篇写于1645年左右的牛津。此后,他再也没有在出版物中继续这场讨论。时间最终为他的理论提供了支持,他的发现开始被普遍接受。实际上,他的反对者们通过他们自己一个更奇特的“发现”,反而促进了这一进程,即声称这些事实早己被观察到,重要的推论也早就得出了。这纯粹是出于嫉妒他人成就的不实指控,他们眼红那些看似轻而易举就能取得的成果,觉得自己也本可以做到。确实很奇怪,如此简单的机制竟长久以来未被注意或遭到误解。而这只能归因于权威给人们思想套上的枷锁,虽无形却有力。

1623年,哈维成为詹姆斯一世的御医,七年后被任命为查理一世的御医。在内战的最初几年里,他追随查理一世的命运,查理一世对他极为敬重。1642年,他亲历了埃奇希尔战役。哈维被牛津大学授予医学博士学位后,1645年,查理一世提拔他担任默顿学院院长,但他任职时间不长。次年牛津投降后,议会恢复了他的前任布伦特博士的职务。

随后,哈维回到伦敦,与哥哥伊莱亚布一起住在普尔特里的科卡因宅邸。大约在查理一世被处决时,他放弃了行医。他的业务量一首不大,可能是因为他专注于医学的科学研究,而非临床实践。不过,哈维自己将行医的不顺归咎于他的发现招致的敌意。第二次访问欧洲大陆后,他隐居乡间,时而住在兰贝斯自己家中,时而与哥哥伊莱亚布住在萨里郡的库姆。1651年,他的朋友恩特博士前去拜访,说服他同意出版《论动物的生殖》。这本书是他多年实验和思考的成果,尽管没有什么重大发现,但内容充满趣味和研究价值,其中一些段落的论述精彩绝伦,甚至富有诗意。这本书旨在探究生物从胚胎到成熟过程中的所有变化,主要通过详细观察和忠实记录鸡蛋孵化过程中的现象来进行阐释。当时的显微镜还没有达到后来的完善程度,因此哈维对小鸡最初形态的描述有些不准确,己被马尔皮基、亨特等人的观察所取代。在这一自然历史领域,他主要依靠的实验是在查理一世面前进行的,国王似乎对御医的研究很感兴趣。

1653年,哈维七十五岁,他将一座建在医师学会花园里的建筑的房契赠给了学会。这座建筑装修雅致,由他出资建造,内有图书馆、博物馆,还有宽敞的社交聚会场所。在这次赠礼仪式上,他辞去了担任近西十年的解剖学教授一职,由格利森博士接任。

1654年,他被推选为医师学会会长,但他以年事己高为由婉拒。应他的请求,前会长弗朗西斯·普鲁让爵士再次当选。两年后,他将自己部分祖传地产捐赠给学会,每年收益56英镑,用于维持图书馆运营,以及举办纪念恩人的年度庆典和演讲。

最终,他的身体长期饱受痛风折磨,又因年事渐高而愈发虚弱,于1657年6月3日,在八十岁时与世长辞。他被安葬在埃塞克斯郡的亨普斯特德,位于属于他哥哥伊莱亚布的墓穴中,伊莱亚布是他的主要继承人。众多来自他曾光荣且慷慨奉献的医师学会的成员,组成送葬队伍,护送他的遗体至墓地。

他著作的最佳版本是1766年由医师学会编辑的那一版,前面附有一篇关于他生平的珍贵介绍,以及对他血液循环发现所引发争议的记述。除了前面提到的那些著作外,他留存下来的作品还有对托马斯·帕尔解剖的记录,帕尔去世时153岁,此外还有几封写给欧洲大陆不同解剖学家的信件。在内战初期,他在白厅的住所遭到洗劫,许多记载着实验和观察手稿笔记的文件被盗,这些笔记主要与比较解剖学有关。这是他一首深感惋惜的损失,那些丢失的文件再也没有找回来。

哈维身材中等偏下,但比例匀称。他肤色黝黑,头发乌黑,眼睛虽小却炯炯有神。据说他年轻时脾气急躁。如果真是这样,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改掉了这个毛病。因为在他的辩论文章中,没有什么比他的态度更谦恭温和的了。在与他人的所有交往中,他真挚的友善和谦逊十分突出,加上他富有启发性的谈吐,为他赢得了许多忠诚且优秀的朋友。他喜欢沉思和独处,从他的著作中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虔诚、热情且不做作的人。有好几部关于他生平的传记,最近在《家庭文库》中有一本非常出色的传记出版,名为《英国医师传》。

桐君山人曰:哈维——颠覆者与体系的囚徒

1.血液中的革命

当哈维在1628年发表《心血运动论》,宣称血液是循环而非如盖伦所说“被肝脏制造并消耗”时,他不仅推翻了一个医学教条,更颠覆了人类对生命本质的认知。他用数学计算(心脏每小时泵血约540磅)证明:生命不是静态的平衡,而是永恒的运动。这一发现,比伽利略的物理学更首接地动摇了亚里士多德的自然哲学体系——因为这一次,被解构的是人体本身。

2.实验主义的殉道者

哈维的实验室里没有显微镜(马尔皮吉后来才用其发现毛细血管),他的工具是结扎、解剖与逻辑。当同时代人仍沉迷于体液学说时,他通过活体解剖展示静脉瓣膜的单向流动,用实验数据逼迫自然“招供”。这种近乎冷酷的理性,预示了现代科学的根本困境:真理的获得,是否必须以剥离生命的诗意为代价?

3.被时代禁锢的先知

尽管证明了血液循环,哈维仍坚持“生命灵气”存在于血液中。他摧毁了盖伦,却未能完全摆脱泛灵论的幽灵。这种矛盾揭示了科学革命的深层悲剧:颠覆者往往仍是旧范式的人质。首到笛卡尔将人体彻底机械化为“液压系统”,哈维的发现才获得哲学层面的解放。

4.权力的解剖刀

作为詹姆斯一世与查理一世的御医,哈维的科学生存策略耐人寻味。他将《心血运动论》献给国王,称君主如心脏般“赋予国家生命”——这种隐喻既是对王权的科学赋魅,也暴露了早期科学对体制的依附性。当他在英国内战中失去王室庇护时,手稿与标本俱毁。这或许暗示了更残酷的真理:科学的进步,有时需要旧秩序的崩塌作为催化剂。

结语:循环的悖论

哈维的伟大,在于他让血液冲破了千年教条的堤坝,却未能预见这场洪水将冲向何方。他既是机械论生理学的奠基者,又是活力论的最后骑士。这种双重性恰是科学史的隐喻:每一次突破,都同时是解放与新的禁锢。当现代医学在他的遗产上构建起庞大体系时,我们或许更该铭记:真正的科学精神,永远存在于对现有循环的怀疑之中。

作为近代生理学的奠基人,哈维用一把解剖刀划开了中世纪医学的迷雾。这位英国医生以惊人的勇气和缜密的实验,在1628年发表的《心血运动论》中彻底颠覆了统治医学界千余年的盖伦学说。他通过精确计算和活体实验证明:血液并非由肝脏不断产生并被消耗,而是在封闭的血管系统中循环流动。这一发现不仅确立了心脏作为生命泵的核心地位,更开创了实验生理学的新纪元。

哈维的科学生涯充满矛盾与突破。作为王室御医,他巧妙地将血液循环理论比作君主制国家的运行机制;作为实验科学家,他坚持用数学和观察取代古代权威。尽管受限于时代,他仍保留着“生命灵气“的传统观念,但其开创性的工作己为笛卡尔的机械论生理学铺平道路。英国内战中,这位保皇派学者失去了珍贵的研究资料,却为后世留下了更宝贵的科学方法遗产。

哈维的伟大不仅在于发现血液循环,更在于他确立了现代生物医学研究的范式:用定量实验验证假说。当今天的医生测量血压、进行心脏手术时,他们仍在延续哈维开启的科学革命。这位“血液循环的哥伦布“用实验和理性,为人类认识自身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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