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泽没安慰过人,只能笨手笨脚地学他大嫂哄小花样子,用手轻轻拍后背。
顾岁白很委屈,因为痛,因为没地方住,更因为莫名其妙就来到了这里。
虽然有心理准备,虽然有物资,也有钱,可就是难受,这里什么东西都不是她的,漫天的委屈就像海水,一下子全部都密密麻麻朝她涌了过来,让顾岁白在岸上都有种被溺死的窒息感。
陌生的人,陌生的事,还有即将发生的倒霉事,真是越想越委屈,她就是矫情,就是受不了一丁点苦的坏女人。
时代主旋律要求的正能量女性,那些条条框框下的要求她一个也不想去做。
可怜兮兮地哭了许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一小会,顾岁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忍住咳嗽起来。
江泽以为是自已力气大了,立马停住了动作。
气渐渐顺了下来,顾岁白也不管身边的人是谁了,就想撒娇。
眨巴着眼睛看向江泽,可怜兮兮道,“江泽,我的膝盖好痛,手也很疼。”
刚刚事态紧急,脱褂子的时候江泽还没什么感觉,只是想着让这么金贵的顾知青直接坐到草地里,怕是会难受。
现在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已身上,虽然只是脸,但浑身也控制不住的,像是被火烧过一般,焦灼着,炙热着。
脸早就烧红了。
尤其是从对方嘴里叫出自已的名字,声音娇娇软软的,让他忍不住……
“那我先背你回去,用油灯看看。”可是察觉自已声音有点冷淡,斟酌了一下学着对方说话的腔调,“好不好?”
话一说出口,江泽觉得自已不对劲,声音不对劲,行为不对劲,什么都不对劲。
今天虽然心动,可在知道她有喜欢的人后已经决定压下来了,可现在,很奇怪,江泽觉得自已已经不是自已了。
脑子一片混沌,仿佛变成了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木头人,只会听从简单的命令,没有自已的思考,也没有灵魂,一切都早已献给了自已的主人,剩下的只有听从命令。
“好,那你小心点,不准碰到我的伤口。”顾岁白吸着鼻子,带着还未散去的哭腔,故作凶狠地命令道。
“嗯。”江泽沉默地答应。
脑子越来越乱了,思考像毛线缠绕般,想解开,反倒弄巧成拙,缠得愈发紧了。
江泽小心翼翼地带着顾岁白站起来,抓到的褂子好像也热了起来,是幻觉,江泽面无表情地想。
快速把褂子穿回身上,就蹲在顾岁白前面,像骑士,静静等着她的动作。
顾岁白左腿站立,小心地放好右腿的位置,才缓缓将身子压上去。
晚风已经大了起来,吹得顾岁白一哆嗦,感受到底下源源不断的热源,顾岁白下意识躺了下去,把脑袋也埋在人家背上。
江泽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混沌了,什么也不知道,虫鸣声好像很远,什么也听不见,又好像很近,时不时把他的意识拉回来。
可能是哭累了,也可能是背上太暖和了,顾岁白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只剩下江泽一个人煎熬,明明是走过千万遍的路,却一直在提醒自已小心,小心,下脚的步子也尽量做到稳稳当当。
直到把安全地把顾岁白带回自已的屋子。
江家人口多,江父江青山共有四个儿子,江泽排老三,前面两位哥哥各已成家,四弟还在上高中。
到的时候其他人早就睡下,察觉到背上的人也没了动作,江泽莫名松了口气。
废了半天功夫把人放在自已床上。
点了灯,避开伤口给顾岁白盖上被子,细细检查顾岁白的伤口,刚刚在外面不显眼,只觉得有点肿,现在一看,哪是什么有点,两只手都肿得厉害,又红又肿,唯一的安慰点就是没破皮。
又在房间里翻找了一番,才找出小时候当玩具的刀片。
小心地把膝盖位置的裤子割了出来,看到膝盖的情况,江泽又忍不住皱眉,皮破了,渗出了一点血迹,最头疼的是,上面有几粒小石头嵌进了肉里,他觉得这辈子都没皱过这么多次眉。
他从小就发现自已感情淡漠,别人觉得好笑的,他觉得没意思,别人悲伤的事情,他共情不了,别人兴奋的,他的感觉也是淡淡的。
所以在所有人孤立他的时候他也能活得很好,在父母打骂偏心的时候也不觉得难过。大队长对他的恩,说实话,他也没什么感觉,只是听周围的人都说这样的情况让他好好报恩,他也就这样做了。
所以今天一见到她的瞬间的心跳加快,让他很好奇,忍不住把目光定位在她身上。
看她提着一个小小的包都能把手勒红,有点生气,又有点心疼,从未体验过的新鲜感让他忍不住更关注。
后面的接触就变得不同了,看她傻傻地为了一个男人主动想换到最艰苦的村里去。
嫉妒,憎恨,愤怒让他一天下来都奇奇怪怪的,茫然得不行,非要形容就是在天上飘了一天,一点实感都没有,此时此刻,才有一丝回到陆地的踏实感。
跑去堂屋拿了江大嫂的针,用火烧了一遍,等到温度差不多了才轻轻挑着肉里的石粒。
期间好几次顾岁白都有要醒的迹象,江泽只能不断放轻力气,到最后,硬是在气温低的夜晚生生出了一身汗。
去院里简单洗了个手和脸,拿着药酒又回到屋里。
又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翻出一个小罐子,吹去上面的灰,又仔细里里外外擦了一遍,才打开罐子,里面是瓷白的药膏。
六子说这是最温和的药。
挖了些药膏出来,故技重施一点一点往膝盖上抹,抹完之后拿着之前剩下的绷带轻轻缠了两圈。
仔细看了下,确认顾岁白没有要醒的迹象,把药酒倒在自已手上,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抓起顾岁白的手按揉,不按好明天怕是会让小姑娘疼得受不了。
两只手不知道揉了多久,期间顾岁白一皱眉就停下,等对方没动静了才又继续。
心里也在不断天人交战,一边害怕被她发现,觉得这样实在是冒犯人家,毕竟人家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一边又想让她知道,没准对方会因为名节和他在一起呢,可是大家都不知道啊,又怎么会坏了名节呢。
脑子里五花八门的想法没断过。
好不容易结束了,鸡鸣已经停了许久,屋外也有了点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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