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如俯身行礼，却没跪。
“慧贵妃娘娘，臣妾还要伺候皇上，你伤着了我，面上不好看。”
“你伺候皇上？”白蕊姬轻笑出声，“怎么我听说，皇上只去过延禧宫一次，还叫你给气了出来？你什么时候需要伺候皇上了？”
笑够了，她才转身向高晞月行礼。
高晞月目光根本没落在白蕊姬身上，只道：“这里是风口，玫贵人仔细着凉，还是先回去吧。”
白蕊姬告了退。
这时的螽斯门下，只站了高晞月的仪仗和大如、阿箬两拨人。
“本宫再说一遍，跪下。”
高晞月甚少这样疾言厉色。
大如这才极不情愿地嘟着嘴，把另一条半屈着的腿收了下来，双膝着地。
高晞月缓缓走到大如身前，俯下身子，用冰凉的指尖挑起大如的两层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毫无意外地，高晞月从大如的眼中看到了很多种情绪。
怨恨、嫌恶、鄙夷、唾弃……还有恐惧。
她轻笑一声，撒了手，背过身去。
“纵使你痴愚无救、冥顽不灵，可同为深宫中的女子，本宫对你也算得上是宽仁。但是你这次……触及到本宫的底线了。”
高晞月现在很冷静，至少，神色比她平时还要平淡。
可她清楚，心底里最深处的那团怒火是一首在熊熊燃烧的。
这时起了风，穿门而过，撩得高晞月那明快的鹅黄色旗装轻轻摇曳。
她的声音随风送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将闲贵人送入辛者库，三日后才许放出来。”
大如猛地抬了头，浑浊的眼球上血丝遍布。
她凄厉地大叫：“高晞月，我是皇上嫔妃，你不可以把我送去那种下贱的地方！我要告诉皇上！我要告诉皇上！”
“你还不明白么？”高晞月回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只是一个玩意儿，就算你死在了里面，整个后宫也不会有半个人替你惋惜。”
大如目眦欲裂，大红嘴唇一张，唾沫星子到处乱溅。
“高晞月！你胡说！我和皇上是青梅竹马，我们有着打小的情分，如果不是你媚惑他——”
双喜两个箭步上前架起了大如，茉心也取出帕子胡乱团了塞在大如嘴里，防止她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大如就这么被拖走了。
她像一条在风中摇摆的腊肠，渐渐萎靡下去。
高晞月没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星璇扶着她的手，道：“只是打发去辛者库三天，也太便宜了她。咱们老爷督办河工，那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奴婢瞧着就是她家中无人撑腰，眼馋罢了！”
高晞月还是稳步向前走，只淡淡道：“站在光里，就会有阴影。切忌居功自傲。”
她还是留了一线，并不想把大如赶尽杀绝。
回咸福宫后没一会儿，双喜就回来了。
他笑嘻嘻道：“主儿，奴才还特意打点了辛者库的嬷嬷，叫她好生‘招呼’闲贵人呢！”
“办得好，”高晞月放下手中茶杯，随手从头上拔下来支钗子丢过去，“赏。”
双喜接住，跪地谢恩。
高晞月有些乏了，正打算小睡一会儿，便听通传说纯嫔和嘉贵人来了。
她打起了精神头，叫人进来。
请完安后，金玉妍掩口笑道：“听说您把闲贵人送去了辛者库呢？哎呦，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居然惹到咱们慧贵妃娘娘头上来了。”
苏绿筠张了张嘴，却到底没说什么。
高晞月则是完全不想再谈论这件事了，因而也没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金玉妍便又道：“玫贵人遇喜，满宫都跟着高兴。妹妹也想送些好的东西去祝贺呢，但想着自己究竟不曾生养，也不知道什么膳食对孕妇有益，便只能来问问纯嫔姐姐你了。”
苏绿筠这才像打开了话匣似的道：“蔬菜嘛，要吃些菠菜芦笋这类的，我记得御膳房有一道芦笋燕窝羹味道极其鲜美，还有炒鲜虾——”
金玉妍打断道：“孕妇可以吃那些腥气重的鱼虾么？”
苏绿筠连连点头：“自然是可以的，不仅可以，多吃鱼虾还对胎儿有好处。我听嬷嬷们说，喜食鱼虾的孕妇生出来的孩子还更聪明些呢。”
“果真如此吗？那到时候姐姐你可得去告诉玫贵人一声，叫她多吃些鱼虾，好生出来个聪明的皇子！”
“还是妹妹妥帖！”
高晞月支颐听她们闲聊，目光落在昨天永璜临的帖上。
她身虚体寒，估计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不过免了生孩子这桩苦楚，也未尝不是好事。
但话又说回来，她只盼着永璜平安健康地长大，岁岁无虞，压根就不介意他亲生与否。
养在她膝下，就是她的孩儿。
又闲话了一阵儿，苏绿筠和金玉妍便都告了退。
因着苏绿筠的钟粹宫和金玉妍的启祥宫不在一个方向，两人便在咸福宫门口分别了。
苏绿筠走远，金玉妍脸上笑意骤然消失。
“贞淑，你去办两件事。”
“是，主儿尽管吩咐。”
“第一，去辛者库，给闲贵人上点强度。第二，去打听打听从延禧宫里散出去的太监都分到哪里了，有没有在内务府当差的。”
贞淑马上便明白了金玉妍的意思，应一声是，快步离开了。
——
三日一晃而过。
辛者库门口，一个如干瘪老太般的身影倔强地站着，嘴巴撅得老高，满脸怒容。
这正是舂了一日米、洗了一日衣服又刷了一日恭桶的大如。
她双颊凹陷下去，脸上还有黑灰，浑身臭烘烘的，叫人不想靠近。
大如冲着嬷嬷摊手：“我的护甲呢？还给我！”
那嬷嬷一笑：“凡是关进辛者库的，一律都要没收了身上的东西。发还这身旗装己经算是给了您天大的面子了。”
大如不死心，那嬷嬷却说了句“欢迎您再来”，然后“砰”地关上了辛者库的门。
这晦气地方，谁要再来啊！
大如无能狂怒，揣了那门两脚，而后转身往延禧宫方向走去。
她太心寒了：被关进辛者库三天，居然一个来捞她的人都没有！这帮白眼狼！
这时，甬道上一列太监端着木盆走过大如跟前，腥气扑面钻入鼻腔。
大如赶紧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不停扇气，还喝道：“不长眼吗？熏着我了！”
领头的太监皱着眉看了大如一眼。
“哪来的老臭嬷嬷？耽误了玫贵人进补，十个头也不够你砍的！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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