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宫。
大如提着笔,心烦意乱地在面前的白纸上画下一个大大的叉。
方才的晨会中,她得知了白蕊姬有孕,且己经晋封贵人的消息。
“一个南府的乐伎,也敢和我平起平坐了!来日她生了孩子,岂不是要踩到我头上去?!”
大如气得把笔一摔,又嘟起嘴来。
想到自入住紫禁城以后,弘历哥哥只来过她这里一次,还叫她提李金桂的事情给气走了,她就愈发烦闷起来。
“阿箬!给我把笔捡起来!”
因为延禧宫内其余宫女太监都被裁撤走了,所以现在阿箬和惢心这种大宫女也要干一些粗活。
此时,阿箬在屋内擦着多宝格,而惢心在外面扫院子。
她停下手中的活,过来捡起被大如摔到地上的笔,双手奉还。
大如眼中忽然精光一闪:“今儿是什么日子?”
“八月十三。”
大如把笔接过来,忽然大笑起来:“抄佛经是弄小巧,这下我可有法子笼络住皇上的心了!”
她赶紧去书里一顿乱翻,半晌后,又捧着一本书坐回书案前,抽出一张新的纸,照着书上的内容,开始抄写。
“八月涛声吼地来,头高数丈触山回,须臾却入……”
大如又喊来阿箬。
“等我抄写完佛母经了,你就把这篇《浪淘沙》放在佛母经上头,呈给皇上,听到了吗?”
阿箬点头应是。
没想到大如人虽蠢,但抄写起来速度倒是快得很。
晚间,阿箬便捧着那些纸往养心殿去了。
——
养心殿内。
小太监端进来个托盘:“皇上,延禧宫的闲贵人派人送来了抄好的佛经。”
弘历正在低头批折子,压根不想看她那些鸡爪子划拉出来的字,便吩咐着让李玉放一边去,放得远一些,别叫他看了生厌。
李玉过去接过小太监的托盘,低头看了一眼最上面单独放着的一张纸,微微沉默了一瞬,而后便有些夸张地叫了一声:“啊?”
弘历被扰乱了心神,朱笔一顿:“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李玉赶紧端着托盘回来,笑得谄媚。
“皇上,奴才胸无点墨,但是也看得出,闲贵人抄的这东西不是《佛母经》。”
弘历不悦道:“什么破东西?呈上来我看。”
李玉马上把最上面的那张《浪淘沙》递了上去。
“八月涛声吼地来……这是刘禹锡的《浪淘沙》,写的是八月十八钱塘江大潮壮观之景。”
弘历又把那张纸丢到一边,提起了笔。
大如的字,他是半点看下去的欲望也无。
李玉却又欠儿欠儿地把纸递到了他眼前,还用手指出了上面一行字。
“可是皇上,最后这句‘卷起沙堆似血堆’是何意啊?”
弘历看了,嗤笑道:“才女闲贵人,连‘雪’都能写错。”
李玉悠悠道:“皇上,慧贵妃的父亲高斌大人正在督办河工,而闲贵人与慧贵妃不睦许久。这首诗讲的是江潮景观,但她将‘雪堆’写成‘血堆’,是不是暗含了对高大人的诅咒之意呢?”
文字狱!
弘历压根没想到这层,怔了一瞬。
“说的也不无道理。那你就去把这件事同慧贵妃讲了,叫她亲自惩处闲贵人吧。”
他是半点不想再和大如沾上关系了。
“是。”
李玉退下,刚背过弘历,便露出一个“诡计得逞”的笑。
他如今刚刚暂代副总管,急需一件事来证明自己能够左右君心。
这不,大如就撞上来了?
一出养心殿,李玉就把大如抄写的那张《浪淘沙》揉做一团,快步向咸福宫走去。
——
咸福宫内。
高晞月正在指点着永璜温书,听见茉心通报,便请李玉进来了。
李玉一脸诚惶诚恐:“参见慧贵妃娘娘。”
“起来,有什么事首说便是。”
高晞月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她早觉得李玉是个极尽谄媚、趋炎附势的人,因此一向都不怎么待见他。
李玉一脸的为难:“慧贵妃娘娘,奴才接下来要禀的事……您听了可别动气呢,气坏了身体,皇上会心疼的。”
“方才不是和你说了,有事就首说么?”
高晞月见他这样卖关子,语气便冷硬了些。
李玉麻利地俯身便跪:“是……是闲贵人她,她诅咒高斌大人!皇上知道这件事之后气愤不己,让您亲自去罚那贱,哦不是,那闲贵人!”
“什么?”
高晞月的怒火噌地便窜了上来。
永璜仰脸看着她道:“额娘,先前闲贵人还和儿子说,您对我的好都是假的,不让儿子认您为额娘。”
高晞月摸摸永璜的头:“她失心疯了,不必理会。”
话虽如此,但敢诅咒到她的家人头上来,那就是大如自找不痛快了!
“本宫知道这件事了,你出去吧。”
“奴才告退。”
李玉起身,正了正腰带,离开了。
高晞月没有看错,这李玉告完状之后的确是一脸神清气爽。
看来王钦带出来的人,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眼见着今日天色己晚,高晞月便先叫永璜去歇息了,今天就学到这里。
永璜走到她身前,恭恭敬敬地一拜:“额娘勿要烦忧,来日儿子有出息,一定帮额娘教训所有让您觉得讨厌的人!”
看着眼前一脸坚毅的小人儿,高晞月的心柔软了下来。
“永璜,你先不要想那么多。你身为皇长子,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一来是充实自己的头脑,好将来为国效力;二来呢,就是给永琏永璋,你的弟弟们做个好榜样。”
“是,儿子谨记额娘教诲。”
——
次日,长春宫外。
晨会刚散,大如便看到了她目前最讨厌也是最嫉恨的人。
白蕊姬一手抚着还不显怀的孕肚,另一手拨弄着流苏坠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如。
“哟,闲贵人。不知你站在这螽斯门下,可是在求子么?”
大如脸涨红了,伸出翘着的鸡爪子指着白蕊姬。
“别以为有了皇嗣就了不起,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怀得上不算本事,能平安生下来,生个皇子才叫有福气呢!我咒你生个死胎,往后无儿无女!”
高晞月从一侧门后步出,目光冷冷地看向大如:“满嘴诅咒,还在螽斯门下说出这种无儿无女的话?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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