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伯面上有些凝重，大儿子读书成绩很好，全家对他能考大学的期望都很高。
这年头一个大学生可是很吃香的，毕业后国家包分配工作，都是坐办公室的干事或者底层干部，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整个村都得敲锣打鼓庆祝。
向东忽闻坏消息，嘴唇紧紧抿着，他对着奶奶牌位叩了三叩，匆忙起身疾步走到陈父面前，“小叔，那全国的高中生怎么办，不能考大学，这么多年书不是白读了？”
陈父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到时候群众肯定怨声载道，也不知道上面这是在搞什么，诶……”
陈大伯拍了一掌陈父后背，“给我闭嘴，这话以后别说，小心祸从口出，出门也给我把嘴焊死，这类的话，一个字都别提及。”
陈父吸着气唉唉两声，打的可真疼，他小声嘟囔，“大哥，我知道我知道，我又不傻，我也就在家里说说。”
向东失落不己，颓然坐下耷拉着脑袋，烦躁地挠了挠头。
一首奔着考大学的目标而努力，现在突然告诉他，大学可能要停课了，这不是把他前进的道路硬生生给劈断吗？
向南向西挨在大哥身边坐下，闭上了往日里得吧个不停地嘴，静静地陪着他。
陈大伯兄弟俩对视一眼，陈父扬起下巴，冲着供桌上陈奶奶的遗照努了努嘴，朝着陈大伯使了个眼色，点点头。
陈大伯眉峰一拢，偏头望了眼厨房方向，片刻后调转视线看看大儿子，目光游移，眉眼间满是纠结，沉默着迟迟未开口。
陈父见此，明白大哥是想将名额留给初阳，他打破沉默，“大哥，初阳才初一，还有好几年，未来的事说不准，先紧着老大按顺序来，孩子们捞到什么是什么，以后也别怪我们偏心，这都是命。”
向东闻言，满眼希冀地抬起头盯着父亲，可是后者面色凝滞，仍旧抿唇不语，结合小叔的话，他猜测这个机会，应该是奶奶留下的。
奶奶给他们家的己经够多了，不能再争夺堂弟的东西。
他深吸口气，面上恢复平静，眼神坚毅：“小叔，我不要，我是老大要有担当，不能考大学我就在家上工，一样能养活自己。”
陈大伯眼眶泛红地看着大儿子，满心欣慰，激动道：“好儿子，说的对！”
陈父嗳了一声，“行了行了，怎么着都还没停课，还有时间。”
他沉吟片刻，坚定开口。
“这样吧，如果一年内真的停课，机会就先让给向东，先解决老大，一个一个来，初阳和向南还小，还留有时间给我们想办法。”
他抬手制止住张嘴要反驳的大哥，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
陈父站起身来，转移话题，“我媳妇说白天犁田时，看到好些大田螺，走，上田里捡田螺去，说不定还能逮到黄鳝，添个肉菜。”
陈父招呼着三个侄子回家拿工具去，又冲着厨房喊了一声∶“小阳，爹去捡田螺，你去吗？”
陈初阳还没回答，房间内陈初禾清亮的嗓音传来，“爹，我去！”
两秒后，她的身影就从房门里窜了出来，陈母对着闺女的背影急切叮嘱∶“你不能受凉，别下水啊。”
陈初禾响亮诶了声。
她也没打算下水，田里有蚂蟥，可吓人。
等她跑到院子，厨房内的陈初阳也拎着火钳走了出来，递给小妹，“爹，你去拿上手电筒，我去找背篓。”
说着，就走进杂物房，借着月色，摸黑捡了两个小号背篓。
三人准备妥当，向着离家较近的那片水田出发。
大伯娘帮着陈母整理好房间，便叫上陈大伯先回家休息了，累了一天。
趁着天黑捡田螺的队员还不少，放眼望去，隔一段距离，田间就有一处亮光，大家互不打扰，自觉离远些，假装没看到对方。
这时候，田地里和山上的一切物产皆归集体所有，个人的收获需上缴集体统一分配，私自占有是要被举报的。
不过乡下地方，没那么严苛，穷到吃不上饭的人家多得是，他们只能薅外头的自然资源维持温饱，比如到山上采集野菜、野果，或是去河边捕鱼、捞虾等食物充饥。
这要是严格要求，那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也活不下那么多人。
陈向东三兄弟站在路口等着，也是带着两个手电筒，这玩意精贵，一般人家有一个就不错了，他们两家之所以都有两个，是陈奶奶的一个患者母亲送的两个，感谢陈奶奶医治好她家独苗苗。
她娘家是上海电筒厂的，能以职工内部价买到，这玩意送礼实用，她特意让老娘邮寄过来的。
陈奶奶一家分一个，家里孩子多，冬季天黑的早，孩子们放学回来能用得着。
两拨人集合，陈父让向东西兄弟打头，安排小闺女走他前面方便照顾，他垫后，陈父和几个男孩边走边悄声嘀嘀咕咕交流着，好不热闹。
西周万籁俱静，大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的田埂上，鼻腔里盈满清新的土腥味，耳边萦绕着乡下田间夜晚独有的和声小夜曲，有不知名昆虫的“吱吱”声、青蛙此起彼伏“咕呱咕呱”的鸣叫声以及远处小河里“哗哗”的水流声，感受着大自然的祥和和宁静，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让人心情舒畅。
陈初禾认真照着两边水田，细细搜索田螺和黄鳝的踪迹，没有参与群聊。
她专注做事时不爱吭声。
突然，手电筒的光束扫到一道褐黄色的细长身影，停在两株矮小秧苗之间，一动不动，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根稻草。
陈初禾蹲下身屏住呼吸，握紧手中的火钳一点点逼近，火钳刚插入水面时，黄鳝察觉到动静，身躯在水中轻巧一扭想要躲避，水面荡起层层的涟漪，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腕猛地一用力，紧紧夹住了那条还算肥的猎物。
陈初禾粲然一笑，兴奋地侧头喊着陈父：“爹，我抓到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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