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小艾接过书，很自然地挽住了祁同伟的胳膊，带着他走进了院子。
“别紧张，我爷爷就是个普通的退休老头。”
她轻声说道，像是在安慰他。
祁同伟笑了笑。
普通老头？
能住在这种地方的，会是普通老头吗？
西合院里，宾客云集，但气氛却并不喧闹，反而透着一种低调的庄重。
来往的宾客，有很多都是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面孔。
祁同伟甚至看到了几个部委的一把手，他们在这里，都显得极为谦逊和恭敬。
钟小艾的父母，钟正国和吴惠芬，正在招待宾客。
他们看到女儿挽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进来，都愣了一下。
钟正国是某部委的副部长，气质儒雅，吴惠芬则出身书香门第，端庄秀丽。
“爸，妈，这是我朋友，祁同伟。”
钟小艾介绍道。
“钟叔叔，吴阿姨，你们好。”
祁同伟立刻上前，恭敬地问好。
钟正国的目光在祁同伟身上打量了片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而吴惠芬的眼神里，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挑剔。
“小艾，你这孩子，怎么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快带你朋友去里面坐吧，别怠慢了客人。”
吴惠芬的语气，客气，却也透着疏离。
祁同伟知道，自己的出身，和在座的这些天之骄子比起来，确实太过寒酸。
在他们眼里，自己或许就是那个想攀龙附凤的穷小子。
即便自己现在是汉东公安厅厅长兼副省长。
钟小艾似乎也感觉到了父母的态度，她有些不高兴地撅了噘嘴，拉着祁同伟就往里屋走。
“别理他们，我们去见爷爷。”
穿过几进院落，他们来到了最里面的一个书房。
书房里，飘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一位头发花白，身穿灰色对襟唐装，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戴着老花镜，坐在书桌后，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份文件。
他就是钟家的定海神针——钟天正，钟老爷子。
“爷爷！”
钟小艾像只快乐的小鸟，扑了过去。钟老爷子放下文件，摘下眼镜，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你这丫头，就知道疯。”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祁同伟的身上。
那是一双饱经风霜，却依旧锐利如鹰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
在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祁同伟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知道，真正的面试，现在才开始。
“爷爷，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过的，祁同伟。”
“钟老，您好。”
祁同伟不卑不亢地鞠了一躬。
“嗯。”
钟老爷子点了点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
祁同伟依言坐下，身姿挺拔。
“听说，你在汉东和绿藤，搞出了不小的动静啊。”
钟老爷子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应该做的事？”
钟老爷子拿起桌上的一份简报，正是关于绿藤案的。
“为了做这件‘应该做的事’，你绕开了正常的组织程序，擅自调动了邻省的警力，甚至用近乎绑架的方式，请回了高启强的家人。
在绿藤，你又用商业欺诈的手段，设局引高明远入瓮。
祁同伟同志，你知不知道，你这些行为，在某些人眼里，叫作无组织，无纪律，是严重的政治冒险？”
老爷子的话，字字诛心。
祁同伟知道，这是在敲打他，也是在考验他。
“钟老，我承认，我的某些手段，确实不合常规。”
他没有辩解，而是坦然承认。
“但是，当我们的敌人，用远超常规的手段，在危害国家和人民利益的时候，
我们如果还墨守成规，按部就班，那最终的结果，就是姑息养奸，放任罪恶。
我始终认为，程序是为正义服务的，而不是束缚正义的枷锁。
只要最终的结果是好的，是经得起历史和人民检验的，那过程中的一些瑕疵，是可以被理解的。”
这番话，掷地有声。
钟老爷子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好一个‘程序是为正义服务的’。”
他点了点头。
“那刘合的事呢？你把名单递上来，是想把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拖下水吗？”
问题，越来越尖锐了。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
“钟老，我递交名单，不是想拖任何人下水。
我只是觉得，反腐，不应该是一阵风，更不应该是一场秀。
如果只打苍蝇，不打老虎，那腐败的根，就永远除不掉。
我人微言轻，能做的，就是把我知道的，看到的，都呈报上去。
至于中央如何决策，我相信，以您的智慧和高瞻远瞩，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表明了决心，又把决策权，恭恭敬敬地，还给了这位老人。
钟老爷子笑了。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笑。
“你这个小滑头，比我想象的，还要有意思。”
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从上面取下了一个信封，递给祁同伟。
“这是刘合和李小红，通过境外账户，进行利益输送的一些证据。
是我一个不成器的老部下，冒着风险，从海外弄回来的。
他不敢交给别人，只信得过我这个快入土的老头子。”
祁同伟接过信封，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剧烈地跳动。
他知道，这薄薄一个信封里，装的，是足以扳倒刘合的，最致命的武器！
“你打算怎么用它？”
钟老爷子看着他。
“钟老，我想把它，交给最应该看到它的人。”
祁同伟抬起头，目光坚定。
“谁？”
“中央纪委，王书记。”
祁同伟说出了一个名字。
钟老爷子再次愣住了。
他没想到，祁同伟的目标，竟然如此明确。
纪委的王书记，以铁面无私，六亲不认著称，是近几年来，中央反腐风暴中，最核心的人物。
把证据交给他，就等于按下了核按钮，再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你可想好了？这么做，你会把刘合背后的人，得罪得干干净净。”
“我想好了。”
祁同伟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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