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劳高董费心。我会睡得很安稳。”
“因为那些你所谓的藤，我会一根一根，亲手把它们全部揪出来，斩断，晒在太阳底下，让它们彻底烂掉。”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门在他身后关上的那一刻，高明远所有的精气神仿佛都被抽干了，彻底瘫在了椅子上。
绿藤市的案子，以雷霆万钧之势，暂时画上了一个句号。
高明远、贺芸、孙兴等人组成的黑恶势力团伙被一网打尽，涉案的数十名官员被双规。
消息传出，全国震动。
而祁同伟这个名字，也如同日中天的骄阳，光芒万丈。
他不再仅仅是汉东的政法明星，一夜之间，他成了全国政坛都在瞩目的“明日之星”。
关于他“火箭式提拔”的微词，在一桩桩惊天大案的铁证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数不清的赞誉和惊叹。
有人说他是“罪恶克星”，有人说他是“政坛的未来”，甚至有媒体用上了“国之利刃”这样的标题。
汉东省委大楼，省委书记办公室。
高育良看着手里的内部通报，和报纸上关于祁同伟的报道，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觉得那顶级的龙井，都有些发苦。
他怎么也想不通，那个当初在操场上，还任由他宰割的小人物，是怎么在短短几个月内，成长为连他都需要仰望的存在的？
他原本以为，祁同伟与梁璐的结合，自己就能把他当成自己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可现在他发现，这把刀，己经锋利到他快要握不住了。
他甚至隐隐感觉到，这把刀的刀尖，在某些时候，似乎会若有若无地指向自己。
他想起了祁同伟上任后搞的财产清查，想起了那次在办公室里对自己门户的清理建议。他后背有些发凉。
“高书记，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省委组织部的部长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意。
“老周啊，快坐。”
高育良连忙放下报纸，起身相迎。
“还能想什么？在想我们汉东出了个了不得的年轻人啊！
祁同伟同志，这次可是为我们汉东，在全国人民面前，挣足了面子！”
高育良脸上立刻换上了与有荣焉的骄傲表情。
“是啊！了不得，真是了不得！”
周部长也感慨道。
“我干了这么多年组织工作，就没见过这样的干部。
有魄力，有手段，更有脑子！现在京城那边，好几个部委都在打听他，都想把他要过去呢！”
“那可不行！”
高育良立刻急了，像是护着自家宝贝一样。
“同伟是我们汉东自己培养出来的干部，是咱们公安厅的定海神针，哪能说要就要走？”
他心里想的却是，祁同伟这尊大佛要是走了，他这个省委书记，怕是更睡不着觉了。
两人正聊着，高育良的秘书敲门走了进来。
“书记，祁厅长来了。”
高育良和周部长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诧异。
这么快就回来了？
而且，竟然是先到他这个省委书记这里来汇报工作？
高育良心中一动，立刻站起身，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
“同伟！哎呀，我们的大英雄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辛苦了，真是辛苦了！”
他热情地握住祁同伟的手，那姿态，亲切得不像是上下级，倒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高书记，周部长。”
祁同伟的表情很平静，依次和两人握了手。
“这次去绿藤，辜负了省委的期望，没能把所有问题都解决，我来向您做个检讨。”
他一开口，就把高育良和周部长都给说愣了。
检讨？立了这么大的功，检讨什么？
高育良心里“咯噔”一下。
祁同伟越是谦虚，越是放低姿态，就说明他后面憋着的大招，越是惊人。
“同伟，你这话说的。你这次是力挽狂澜，为国除害，何来的检讨？”
高育良连忙说道。
“高书记，绿藤的案子，表面上看是结束了。
但根子，并没有完全挖出来。”
祁同伟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这是我们从高明远的账本和审讯记录里，整理出来的一份名单。
上面记录了一些人，在高明远的发家史上，起过关键作用。
其中有几个，现在身居高位，己经不是我们汉东省，或者绿藤市这个层面，能够触及的了。”
高育良接过文件，只看了一眼，握着文件的那只手，就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周部长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就让他们感到一阵窒息。——刘合，公安部，副部长。
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因为那份名单的出现，而被抽走了氧气。
高育良拿着那薄薄几页纸，却觉得重若千钧。
他看着名单上刘合那两个字，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虽然身在汉东，但对京城部委里的一些人事关系，还是有所耳闻的。
这位刘合副部长，以作风强硬、背景深厚著称，是公认的实权派人物。
高明远这棵参天大树，竟然能牵扯到这样的人物？
这己经不是藤了，这是龙根！
“同伟，这份名单……”
高育良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确定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每一条记录，都有高明远的亲笔账目和审讯口供作为佐证。
我们还交叉验证了部分资金的流向，虽然被处理得很干净，但依然能找到蛛丝马迹。”
祁同伟的回答平静而肯定。
“当然，这些目前还只是线索，算不上铁证。
所以我才说，我这次的工作没做到位，只打掉了水面上的冰山，水下更庞大的部分，我无能为力。”
他这话说得谦虚，却像一把锤子，重重敲在高育良和周部长的心上。
无能为力？开什么玩笑。
他要是想查，恐怕没有什么能拦得住他。
他现在把这份名单拿出来，不是在检讨，而是在递交一份投名状，或者说，是在进行一次政治上的试探。
他想看看，汉东省委，面对这样一份足以捅破天的名单，会是什么态度。
是压下去，息事宁人？还是支持他，继续向上捅？
高育良的脑子飞速旋转。他知道，这是一个选择题，更是一个生死题。
压下去？祁同伟既然敢把名单拿出来，就说明他有把握，也做好了准备。
自己如果选择明哲保身，那得罪的，就是这位前途不可限量的政坛新贵。
将来他要是秋后算账，自己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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