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徐春兰就起来了。她昨晚听三个女儿说了学校的事，一整夜都没怎么合眼。
她翻箱倒柜，找出压在箱底的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袄子，又用木梳蘸了点儿水，把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吃完早饭，徐春兰就和蒋金凤三姐妹一起去了村小。
校长室里，校长坐在办公桌后，手里夹着半截烟，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李老师站在一旁，神色复杂。
王佳明的父亲，公社的王干事，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得像锅底。
徐春兰推门进来，三个女儿跟在她身后。蒋金凤攥着拳头，蒋银凤抿着嘴，蒋铜凤则紧紧贴着大姐，眼神有点害怕。
“徐春兰同志，你来了。”校长掐灭烟头，语气严肃，“你家这三个姑娘，昨天把王佳明同学打伤了，门牙都打掉了一颗！这事儿性质很恶劣！”
王干事冷哼一声：“我儿子现在讲话都还漏风，吃饭都不方便，脸也被你女儿抓花了！这事儿必须给个说法！”
徐春兰没急着说话。她先扫了一眼校长和王干事，然后平静地问：“校长，王佳明平时欺负别的同学吗？”
校长一愣，眼神闪烁：“这个……孩子们之间打闹很正常……”
“打闹？”徐春兰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我闺女说，王佳明带着几个男生，骂她们，堵她们，还抢她们的午饭，这叫打闹？”
校长脸色变了：“这……有证据吗？”
“要证据？”徐春兰冷笑一声，转头看向李老师，“李老师，您班上的学生，您应该清楚吧？”
李老师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低声道：“王佳明确实……有点调皮。”
王干事猛地站起来：“你什么意思？我儿子再调皮，也不至于被打掉牙吧？”
徐春兰依旧平静：“孩子打架，双方都有错。医药费，我们赔。”她从怀里掏出两块五，推到校长面前，“但这不代表我闺女就该被欺负。”
校长看着那两块五，一时语塞。
王干事却不依不饶：“赔钱就完了？我儿子牙都没了！这事儿必须严肃处理！”
他转头对着校长说：“她这三个女儿都这么大了，还插班来学校上学，这不是胡闹吗？不但影响其他同学的学习，还在学校打架，首接开除吧！”
徐春兰首视他：“王干事，你儿子欺负人在先，我闺女反抗在后。真要闹大了，传出去是谁没理？公社领导要是知道你儿子在学校横行霸道，你脸上有光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一个干事，还真能只手遮天了？”
王干事脸色一僵。这个年代，风气早就变了，公社干部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护短。
徐春兰趁势又道：“校长，我闺女们读书不容易。我现在也分家了，家里就我一个女人撑着。她们要是因为反抗欺负，打了一架就被开除，这事儿传出去，学校的名声也不好听吧？”
“校长，如果这事你不好做主，那我就去公社找领导吧，看看大领导怎么说？我就不信了，现在这个年代，还有人敢互相维护，让我女儿不上学了！”
校长额头冒汗。徐春兰的话句句戳在要害上，真要闹到公社领导那去，对他没好处。
正僵持着，校长室的门被推开，王佳明捂着腮帮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他妈。他一见蒋家三姐妹，立刻瞪起眼睛，牙齿漏风，含混不清地骂：“你们等着！今天我让我爸收拾你们！”
徐春兰眼神一冷，突然大步走到王佳明面前。王佳明吓得后退一步，他妈江桃赶紧拦在前面：“你想干什么？！”
徐春兰没动手，只是盯着王佳明，声音不高却极具压迫感：“王佳明同学是吧！你听好了，我闺女们不是好欺负的，你再敢动她们一根指头……”她顿了顿，扫了一眼校长和王干事，“我不介意让你另一颗牙也保不住。”
王佳明脸色发白，他妈气得发抖：“你、你威胁孩子？”
徐春兰冷笑：“我只是教他一个做人的道理，欺负人的人，迟早要还的。”
校长眼看局势要失控，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这事儿到此为止！王佳明以后不许欺负同学，蒋金凤三位同学也不许再打架！医药费……就按徐春兰同志说的办！”
校长刚说完“这事儿到此为止”，王佳明的妈就炸了。
江桃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她一把抢过桌上那两张皱巴巴的纸币和几枚硬币，在手里抖得哗啦作响后，又一把扔到地上。
她个子不高，但嗓门尖利，一张嘴就像刀子似的往人身上扎：“两块五？徐春兰，你打发要饭的呢？我儿子一颗牙就值这点钱？你当我家是二百五？”
徐春兰冷冷看着她：“江桃，你儿子欺负人在先，我闺女是正当防卫。两块五不少了，够买几斤猪肉了。”
江桃一听，更来劲了，两手叉腰，脖子一梗：“哎哟，还正当防卫？你闺女把我儿子牙都打掉了，这叫故意伤害！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要么赔二十块，要么让你闺女退学！”
徐春兰眼神一沉：“二十块？你儿子是镶金牙了？”
江桃脸上挂不住，声音更尖了：“徐春兰！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家三个丫头片子，打人还有理了？我看就是欠管教！我儿子的这颗牙，你家三个赔钱货加一起都抵不上！”
蒋银凤气得浑身发抖，刚要冲上去，被母亲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徐春兰不急不恼，弯腰捡起地上的钱，慢条斯理地抚平：“你儿子要真这么金贵，怎么天天在学校当小霸王？上个月抢低年级的饭吃，上周往女厕所扔鞭炮，还把人家女孩子的辫子剪了……这些事要不要我去公社广播站说道说道？“
江桃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原本就有些枯黄的头发都炸了起来：“你血口喷人！我家佳明是模范学生！倒是你家三个丫头，有娘生没娘教的野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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