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嫲嫲的医药费一共十块钱，你给我吧。“蒋长顺一边扒饭一边说，仿佛在讨论天气一样自然。
徐春兰放下筷子，碗里的稀饭几乎没动过：“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蒋长顺皱眉，“不是你把嫲嫲的腰打断的吗？“
“我打的？“徐春兰抬了抬眼皮，“我打的是两个被屎糊了脑子的猪，蒋长安坐断了她的腰，凭什么要我出钱？“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要不是你拿着扫帚追打我们，我会不小心坐到嫲嫲吗？“蒋长安“啪“地摔了筷子，“而且你是我妈，你不给我出，谁给我出？”
王桂花在里屋适时地发出呻吟：“哎哟……我的腰啊……富贵啊，你看看吧，你媳妇要害死我们全家啊……“
蒋长平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徐春兰：“妈，这件事你必须负责。嫲嫲的医药费你出，这三个月你也得伺候她。我和大哥二哥工作忙，没时间。“
徐春兰缓缓站起来，她的眼神让两个儿子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我伺候？“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锋利，“我伺候了这个老不死的快西十年！现在她腰断了，你们还想让我来当牛？真是嘴巴长在屁股上，说出的话比屎还臭！“
“你怎么能叫嫲嫲老不死！“蒋长安气愤地说。
“老不死的，老不死的，老不死的……”徐春兰突然提高音量，“我就叫了！你咬我啊？“
蒋长平脸色铁青：“妈！你太过分了！嫲嫲年纪这么大了，你就不能让着她点？“
蒋长利一把抓住徐春兰的手腕：“妈！你今天必须给嫲嫲道歉！“
徐春兰猛地甩开儿子的手，反手就是一记耳光。
打完她甩了甩手，这小子的脸怎么跟墙一样厚，把她手心都打红了。
徐春兰背着手进了房间，那淡的跟鸟一样的稀饭，她才懒得喝。房间里有炖好的猪蹄，等会她饿了再啃一个。
王桂花还在里屋叫骂：“徐春兰！我要喝水！我的腰疼！你给我等着，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徐春兰“砰“地摔上房门，震得窗框上的灰簌簌往下掉。她把桌子上的锅盖打开，里面放着一碗炖得烂糊的猪蹄，碗放在一盆盛了热水的盆里。大冬天冷的快，不过因为热水是刚加的，猪蹄还有点热度。
里屋王桂花的叫骂声越来越响：“丧门星！你看我躺下了你就要造反！富贵，你还有没有种啊，快上啊！“
蒋富贵没有反应，他这会腰也痛，不想动。
王桂花见大儿子不动，又嚎了起来：“老头子，你怎么去的这么早？我被欺负的呦，都没人管我哦……”
“老不死的，你男人死了二十年了！“徐春兰啃着猪蹄朝门外喊，“要不要我烧张纸让他今晚来接你？“猪蹄炖得恰到好处，胶质黏得她嘴角发亮。
外屋突然安静了几秒，接着是椅子倒地的声音。蒋长平在踹门：“妈！你出来！我们话还没说完呢！“
徐春兰不紧不慢嗦着骨头：“你爹死了啊！开你爹的坟头会？“
门板突然被撞得砰砰响，三个儿子一起在外头撞门。蒋长顺没去，他觉得自己是老大，又是当爹的人，和几个弟弟不一样。
徐春兰把猪蹄骨头往窗户外一扔，正好砸中廊檐上窝在鸡窝里下蛋的老母鸡。母鸡扑棱着翅膀惨叫，她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生蒋长利那会儿，王桂花把她养了五年的下蛋鸡杀了给接生婆当谢礼。
“妈！你再不开门我们砸了！“蒋长利的声音带着狠劲。
徐春兰从箱底摸出把剪刀，突然拉开门。三个儿子收不住劲摔作一团，蒋长平的脑门磕在床沿上，顿时鼓起个包。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徐春兰把剪刀抵在蒋长平脖子上，“蒋长平，你再唧唧歪歪，老娘一剪刀捅了你。“
剪刀尖己经戳进皮肉，渗出一道血线。蒋长平吓得首摆手：“妈你放下！我们……我们就是商量……“
“商量个屁！“徐春兰一脚踹翻搪瓷脸盆，“你们三个听着，从今天起，每月伙食费涨到五块。王桂花的屎尿盆子谁爱端谁端，再敢提医药费的事……“她突然把剪刀转向，“我就去公社告你们虐待老人！“
蒋长利和蒋长平脸色变了。去年隔壁大队有个不养老人的，被挂上牌子游街，最后发配去修水库了。
王桂花在里屋发出杀猪似的嚎哭：“天打雷劈啊！媳妇要杀婆婆啊……“
“滚出去！“徐春兰把蒋长平往门外一推，“都给我去打扫卫生！马上就要过年了，还在这放屁！“
隔壁王桂花还在低声咒骂，但音量明显小了许多。
蒋富贵等人讨论了许久，也没商量出个章程。
蒋家的男人们都觉得自己是个男生，怎么能干伺候人的活。
张彩霞和王宝珍不搭话，让她们伺候王桂花，她们就说要回娘家。
金银铜三姐妹指望不上，敢吩咐她们，他们怕会挨打。
“妈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蒋富贵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妹妹蒋秀英身上，“秀英，你反正没事，就你来照顾妈吧。“
蒋秀英瞪大了眼睛：“凭什么？我有事！再说了，嫂子不是闲着吗？“
“你嫂子忙！“蒋富贵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秀英，你要是不照顾妈，以后你的嫁妆一分也别想拿！“
就这样，蒋秀英被迫接下了照顾母亲的重任。起初她还尽心尽力，但才伺候了两天，原本还算爱她的王桂花就变得暴躁起来，她也很快就被王桂花的刁难折磨得精疲力尽。
“娘，喝口水。“蒋秀英皱着眉头把搪瓷缸递过去。
王桂花一巴掌打翻缸子：“想烫死我啊！你跟你那死鬼嫂子一样黑心肝！“
水洒在蒋秀英新做的的确良裤子上。她腾地站起来：“爱喝不喝！要不是大哥逼着，谁乐意伺候你！“
“反了天了！“王桂花抓起枕头砸过去，“当年就该把你溺死在尿桶里！“
蒋秀英摔门而去。
她跑到大哥蒋富贵面前，立刻哭诉：“我不管了！你知道她一天要换多少次尿布？我身上都一股屎味儿！“
“这是你妈，你不照顾谁照顾？”蒋富贵不以为意。
蒋秀英冷着脸：“有本事你自己来照顾！你知道她半夜要起来几次吗？“
蒋富贵语塞。他当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秀英，秀英，我要尿尿，快把盆拿来……”正说着，王桂花又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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