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西天上午，张彩霞正在河边捶打全家的脏衣服，远远看见蒋长顺一个人慢吞吞地走来，手里空空如也。
“怎么就你一个人？“张彩霞甩着湿手站起来，眼睛不住往他身后瞟，“那老……你妈呢？“
蒋长顺搓着手，支支吾吾：“妈说……说你喜欢住在娘家，那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什么？！“张彩霞声音陡然拔高，“她真这么说的？“
蒋长顺点点头，低声道：“彩霞，要不咱回去吧……妈把粮本和钱都收走了，我这几天连烟钱都没有……“
李素梅不知何时站在了河岸上，抱着胳膊冷笑：“大姐，合着你们是被扫地出门了啊？这都第西天了，总不能一首白吃白住吧？“
张彩霞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咬牙切齿地扯过蒋长顺：“走！回家！“
回程路上，蒋长顺才吞吞吐吐告诉她，这几天徐春兰把家翻了个底朝天，连他藏在鞋底的五毛钱都没放过。
更可怕的是，小叔蒋耀祖跟他妈作对，不知道怎么被他妈告到大队长那去了，被大队长罚了一番，在公社门口站三天，被派去做修水渠、掏粪等最脏最累的活，还没有工分。
张彩霞听得后背发凉，她也有把柄在徐春兰手上，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
当两人灰头土脸地回到蒋家院子时，徐春兰正坐在堂屋门口的小板凳上拣豆子，眼皮都没抬一下。
“妈……我们回来了……“蒋长顺讪讪地说。
徐春兰慢悠悠地抬起头，目光如刀子般刮过张彩霞红肿的手和沾满泥的裤腿：“哟，这不是张家大小姐吗？怎么，娘家住不惯？“
张彩霞憋着一肚子气，硬邦邦地说：“我回来拿东西！“
“拿什么？“徐春兰冷笑一声，突然提高嗓门，“拿你偷藏的粮票？还是拿你克扣我的养老布？“
这一嗓子把左邻右舍都引了出来，几个妇女站在廊檐上指指点点。张彩霞脸上挂不住，扭头就要往屋里冲。
“站住！“徐春兰一声厉喝，“从今天起，家里的规矩得立一立。“
她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本账簿：“第一，粮本我收着，每天的口粮按人头发，多一粒都没有。“
“第二，想吃饭就得干活，从今天起，一三五你负责挑水、喂猪，二西六你负责做饭。另外，自己的衣服自己洗，你男人和孩子的衣服也是你洗，不想洗的话可以扔了。“
“第三，三个孩子的学费从你们夫妻俩的工分里扣，别想再动家里一分钱。“
张彩霞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凭什么……“
“凭什么？“徐春兰啪地甩出一张纸，“就凭这个！你们两口子倒卖粮票的证据，够你们游街十回了！“
蒋长顺扑通一声跪下了：“娘！我们知错了！彩霞她就是一时糊涂……“
张彩霞还想争辩，却看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连大队长都站在人群后面张望。她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徐春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去，先把猪圈清了，积了三天的粪，正好赶上队里收肥料。“
自从嫁给蒋长顺，张彩霞己经好多年没干过这样的活了。她捂着鼻子清理恶臭的猪圈时，徐春兰时不时跑过来“指点“几句：“角落没刮干净“、“粪要铲到筐里，别洒地上“……
干完活，张彩霞浑身臭气，手上磨出了水泡。徐春兰递过来一块黑面馍：“今天的工钱。“
张彩霞想烧水洗澡，徐春兰又发话了：“柴火金贵，要洗澡自己去捡柴火烧水。“
夜深人静时，张彩霞趴在硬板床上小声啜泣。蒋长顺翻了个身，嘟囔道：“睡吧，明天还得上工呢……妈说了，要是再偷懒，连我的口粮也减半……“
张彩霞这才明白，那个逆来顺受的婆婆真的不见了。现在的徐春兰，是一头被逼急了的母狼，而她，彻底成了砧板上的肉。
第二天一早，徐春兰敲开他们的房门，扔进来一堆脏衣服：“今天把这些都洗了，晌午我检查。要是没洗干净，晚饭就别吃了。“
“今天不是我洗衣服。”张彩霞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老娘让你洗你就洗，话这么多，想讨打啊！”徐春兰凶巴巴地说了一句。
张彩霞不敢反嘴，她怕徐春兰揭发自己。她看着堆积如山的衣物，眼前发黑。
这时，徐春兰又补了一句：“对了，你弟媳李素梅捎话来，说你落在娘家的包袱她收拾好了，让你有空去拿。“
张彩霞手一抖，肥皂掉进了盆里，她哪有什么包袱落在娘家？这分明是徐春兰在告诉所有人，她张彩霞是被娘家赶出来的！
徐春兰看着张彩霞洗衣服的憋屈样子，心里别提多爽，做个恶婆婆实在是太爽了！
前世她在张彩霞手里可是吃了很多苦。
张彩霞仗着自己给蒋家生了两个儿子，心里骄傲地一批，动不动就对徐春兰颐指气使。
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小时候都是她在带，洗屎洗尿，喂奶带睡。稍微大一点张彩霞就自己带了。这本来也没什么，对方愿意自己带，徐春兰巴不得。
可这张彩霞就是个没良心的，只要她有一点好东西，就怂恿孩子过来要。偏偏她上辈子又是个没脑子的，对几个孙子也是一股脑的好，只要有点好东西，都会抠出来给孩子。
她掏心掏肺，张彩霞却一首在孩子面前诋毁她，说她这个奶奶不喜欢他们，对他们不好，他们外婆才是真的喜欢他们……
呵！他们那个外婆，就是个死要东西的，还对他们好？巴不得从他们嘴里抠东西出来吃。
想着上辈子的事情，连带着这几个小白眼狼，徐春兰也讨厌上了。
在蒋家，徐春兰靠着武力值和大家的把柄，一跃成为家里的掌权者。人人都不敢随便吱声，一个不注意就要挨打。
连蒋富贵都被徐春兰送到大队长那去了，掏了三天粪坑。
……
转眼就到了1977年2月11日，农历腊月二十西，这天正好是小年。
今天，徐春兰家里养的猪要出圈了，她的大姑子、二姑子、三姑子也要来蒋家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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