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揉皱的锡箔纸，从窗帘缝隙间漏进来，将薄雾切割成菱形的光斑。
我仰面躺着，指腹仍残留着梦境的余温——那件被攥出褶皱的白大褂，无名指上素圈戒指的金属凉意仿佛还沁在皮肤纹理里。
可记忆像被水浸湿的水彩画，任凭如何努力，也拼凑不出那张面容。
那个白大褂女人究竟是谁？
手机在枕边震颤时，我正无意识地着无名指。
七点三十分，电子钟的蓝光与晨曦交融。
"周小姐，顾医生让我确认九点的诊疗。"助理的声音裹着蜜糖般的质感，电话挂断后，我快速起身走进浴室。
热水自花洒倾泻而下，水汽氤氲中忽然浮现昨日咖啡店的画面：那棒球帽的半张脸庞，清冷的气质，女生帆布包上的金属徽章。
突然我的脑袋有些痛，我揉揉太阳穴，让自己停止回想，放空。
收拾妥当，我去了诊疗室，看着天色有些黯淡，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带把伞出门。
算了，好像没有带伞的习惯。
诊疗室的加湿器吞吐出淡淡的香甜味道的云雾。
“你还是习惯提前二十分钟，穿的有点少呀，今天降温了。”顾南初将我迎进门。“稍等一下，我签个文件。”
我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
她今天没穿白大褂，烟灰羊绒衫袖口随着书写动作滑落，露出象牙色手腕内侧淡青的血管。
不一会，助理进来拿走了文件，顾南初起身，走向茶台。
"昨晚做噩梦了吗？"
“没有，就是睡眠比较浅。”我也不算是骗她吧，虽然梦见了白大褂女生，但不算是噩梦吧。
顾南初推来一只白色马克杯，银杏叶在琥珀色茶汤里沉浮。我抿了一口，苦味在舌尖炸开。
“今天银杏汁多放了点，看你最近有点上火。”顾南初说着，拿起了诊疗录。“昨天到今天有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我，做梦，梦醒后会难过。”
"具体是什么梦？"
“我记不清，就是一个人影，穿着白大褂，对了，就是昨天催眠时候看到的那个身影，但我怎么也看不清楚她的样子。我能感觉，她对我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
顾南初突然停笔，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没关系，会想起来的。"
她起身调暗灯光，打开音响，“躺好吧，开始今天的治疗。”
我静静的闭上眼睛，听着古典音乐环绕在耳边。
"你睫毛上有东西。"她毫无预兆地凑近，呼吸间带着薄荷糖的凉意，让我心里突然一紧。
当她的拇指抚过我下眼睑时，我的心跳的更快了。
我不得不承认，我的身体，对顾南初有反应。我不明白这算是见色起意，还是生理性喜欢。
我尽量克制自己，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奇怪，也别让顾南初有不舒服的感觉。
“放轻松，从十倒数。” 她声音裹着大提琴的浑厚震颤。
我数着呼吸频率，诊疗室的空调系统发出细微嗡鸣，我的太阳穴突然刺痛起来，仿佛有无数银针扎进神经。
——
潮湿的水声忽然变得清晰，雨幕中的铁门锈迹斑斑。
房檐下，一个短发的小女孩蹲在那里。
我凑过去，小女孩纤细的胳膊拿着树枝，正在搅动面前一盒泡沫。
随着她的搅拌，我闻到了刺鼻的化学药剂味。
我问她，“你在玩过家家吗？”
她专注的看着冒泡，跟我说：“不，我在做实验，我要当科学家。"
我的喉咙突然一阵干涩，身体很冷，眼前一片黑暗。
——
诊疗椅皮革突然变得湿冷黏腻，我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越来越高。
我后颈一阵发烫，耳边隐约传来了小提琴声。
等我的眼前有了光线，发现自己站舞台中央，松香混着陈旧幕布的灰尘味钻进鼻腔。
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卡在琴弦之间，评委席模糊的面孔在强光下融化成苍白的色块。当最后一个音符悬停在半空，整个大厅一片宁静。
我鞠躬下台，刚走到后台的通道，右脸突然撞上冰凉的木板墙面。
那只的手还悬在半空，手指上带着硕大的翡翠戒指，“第十小节升fa根本没到位！”她尖利的呵斥声撞在消防栓玻璃上，我的瞬间头疼厉害，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
一阵霉味呛的我咳嗽。
长长的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脆响。
我快步走过去，透过门缝，一个短发女生被推搡着撞上化学器材柜，试管碰撞发出脆响。
欺凌者往她头发倒水时，我猛的拍打门框。
里面的人放开了短发女生，我看到她的脸上在渗血，但我看不清她的脸。
那群人向门走来，我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在门被拉开的一瞬间，我眼前一片黑暗。
——
再次光线亮起，消毒柜的蓝光给所有器皿镀上虚幻的边。
我站在实验室的中央，一个白大褂女生背对着我在调整分液漏斗，薄荷糖的凉意混在乙酸乙酯的甜腻里。
我想要叫她，可是，喉结滚动带起的声带震颤卡在半途，像被某种粘稠的胶质封住了声带。
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下一秒，她的周身被蓝色的火焰包围。
瞬间涌上来的窒息感，我猛的睁开眼睛。
“感觉怎么样？”顾南初将带着山茶花香的面巾纸放在我掌心，“你额头出汗了。”
诊疗室暖黄的顶灯在她眉弓投下温柔的阴影。
我攥着纸巾抵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我脑子很乱，看到了很多画面，但都是一个个片段，依旧是看不清人，但好像有很明显的时间线，可是，很乱。”我擦擦汗，深吸几口气，调整一下呼吸。
“喝点安神茶。”顾南初说着递给我一杯热茶，然后关了音乐。
杯沿蒸腾着缥缈的热气，枸杞在琥珀色茶汤里沉沉浮浮，我抬眼看看窗外，雨水顺着窗户斜着滑下，下雨了。
顾南初拿过诊疗录，坐在我对面，她戴上了眼镜，“休息一下，再跟我讲讲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将刚刚看到的画面，尽可能详细的跟顾南初讲述了一遍。
“你的记忆中总是有这个女生，你觉得是同一个人吗？”
“虽然都看不到脸，但是，我觉得是，我感觉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或许是我自己？”
顾南初点点头，“有这个可能。很好，这次的治疗己经有时间线的建立了。其实恢复记忆是这样的，先建立起时间线上的点，然后会逐渐拼凑起来，往往是一个点带动一段回忆。所以你不用太着急，说不定，过段时间，自己就都能想起来了。”
顾南初的话总是能让我感到踏实，她能很敏锐的捕捉到我在意的点是什么。
“这几天你好好休息一下，记得按时吃药。我们约后天见面吧，在这期间你有任何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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