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慕死后大约半年，”苏棠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压抑的痛楚，“顾南初在一次社区公益心理讲座上，遇到了我妹妹，苏沐。”
屏幕上切换出几张模糊的监控截图和社交账号照片。照片上的女孩青春洋溢，笑容灿烂，带着未经世事的明媚。
一张特意放大的照片出现。一个模糊的、暗红色的蝴蝶状印记清晰可见。“林慕有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胎记。”
“顾南初看到了苏沐的胎记。在当时的她眼中，这绝不是巧合。她偏执地认定，这是林慕的‘转世’。”
我凝视着屏幕上女孩胎记的对比图，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一个胎记，在精神濒临崩溃的顾南初眼里，成了点燃最后疯狂的导火索。
“她开始有意识地接近苏沐，”苏棠继续道，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以‘学业压力疏导’、‘青春期心理关怀’等冠冕堂皇的理由，频繁接触苏沐。她试图将林慕的喜好、习惯、甚至痛苦记忆，通过暗示和引导，一点点植入苏沐的意识里。她想把苏沐，塑造成她记忆中的林慕。”
"之后她开始系统性重塑苏沐的人格。"苏棠突然调出诊疗录音，电流杂音里混着女孩颤抖的抽气声，"每周三次的'心理疏导'，实则是记忆植入训练。她强迫苏沐听林慕的小提琴曲，模仿她握琴弓的姿势。
屏幕上的资料变成了几份加密的电子诊疗记录片段，日期在苏沐死亡前几个月。里面的描述令人毛骨悚然：
【对表现出本能抗拒…需加强引导剂量。】
“她是在进行一场活体的人格覆盖实验！”
“然后……”苏棠的声音陡然变得艰涩，她深吸一口气，点开最后一份关键记录——一份顾南初手写的、日期标注为苏沐死亡前一天的加密笔记：
【目标体抗拒性达到临界点。常规引导失效，需强化型神经耦合制剂，剂量：标准值150%。目标：突破心理防线，建立深度链接。风险：意识混沌期延长。备注：窗口期短，需把握。】
最后那段监控录像在沉默中自动播放。暴雨夜的天台，苏沐跌跌撞撞撞开防护栏，白色裙摆翻飞如折翼的蝶。
屏幕上自动切换到了那份冰冷的警方报告结论：高空坠落，自杀。
“局里技术科比对了她笔记中的药物名称和剂量，与苏沐尸检报告中检出的不明代谢物成分高度吻合。”苏棠睁开眼，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恨，“是她！是她用超量的药害死了我妹妹！就因为她那该死的、认定苏沐是林慕转世的疯狂念头！”
——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苏棠的悲痛如同实质的浪潮，而我内心的寒意己凝结成冰。
顾南初的疯狂，远超之前的想象，“苏沐的改造失败，并没有让顾南初清醒。”苏棠强压下情绪，将画面切回顾南初的日志，“她沉寂了一段时间，更加偏执地寻找‘完美载体’。首到……”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照片。
一张我的照片。
是更早以前的周然，笑容明朗，眼神清澈，充满活力。旁边是林慕的一张生活照。
**几乎一模一样。**
“这就是顾南初为什么找到你的原因，然然，因为你跟林慕太像了。”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彻底贯通。
林慕的死亡让顾南初坠入疯狂的深渊。
苏沐的胎记让她看到扭曲的“转世”希望，最终用药过度害死了苏沐。
而当她发现与林慕容貌高度相似、背景又相对“可控”的我——周然时，她那病态的执念终于找到了一个她认为“完美”的目标。
于是，绑架、药物、催眠、伪造身份……一场针对“周然”的彻底谋杀和人格替代计划——“涅槃”，正式启动。她要把我，活生生地变成她亡故爱人的替代品！
——
屏幕暗了。苏棠压抑着巨大痛楚的讲述也停了。空气里只剩下死寂，和我胸腔里那颗沉重跳动的心脏。真相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过去一年被药物和谎言包裹的时光，露出了底下狰狞的、血淋淋的骨架。
林慕的悲苦，苏沐的无辜枉死，顾南初……那令人窒息的疯狂计划，桩桩件件，铁证如山。理智像最坚固的盾牌，将这一切清晰地烙印在我脑海里：她是个怪物。
可是……
可是为什么，当“恐怖”这个词在我脑中炸开时，随之翻涌上来的，却是一股尖锐的、几乎要将我撕裂的酸楚？
我闭上眼，不是逃避，是试图在那片被揭露的黑暗废墟中，抓住一些……别的什么。
是她清晨坐在床边，指尖带着微凉，轻轻抚上我的耳垂的触感。
是她在我因“记忆”空白而茫然恐慌时，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告诉我“我是顾南初，你的爱人，别怕，我在”时，那温柔得近乎虔诚的语气。
是她熬夜工作后，眼下带着青黑，却仍记得把我药盒里的药片一粒粒摆放得如同艺术品般整齐的侧影。
是她以为我睡着后，那落在我额头上，轻得像叹息般的吻。
是她为我联系“国外专家”时，眉宇间那真实的焦灼。
是她……在我作为“林慕”的躯壳里，倾注的那些日日夜夜、无微不至的“好”。
那些“好”，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它们不是幻觉，不是药物制造的假象。那是顾南初，用她全部的专注和……那种病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爱”，投射在我身上的光与热。
这份认知，比单纯的恐怖更让我窒息。
我恨她吗？恨！恨她将我拖入这场噩梦，恨她企图抹杀周然的存在，恨她手上沾染的苏沐和林慕的血！这恨意如同冰冷的岩浆，在心底奔流。
可在这恨意之下，在那被理智认定的“恐怖”之后，为什么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和刺痛？为她？还是为那个在她制造的幻梦中，曾短暂地、安全地“存在”过的“林慕”？
我突然想问问顾南初，在这样的生活中，当她看着我的眼睛，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亡魂的影子，她作何感想？
是得益于她的作品吧，而我呢，属于我周然自己的人生呢？
她精心准备的药片，是为了杀死真正的我，豢养一个她需要的幽灵。
那些温柔，是真实的。那份专注，是真实的。甚至那份疲惫和焦灼……也是真实的。但它们统统不属于周然。它们属于一个早己死去的幻影，而我只是一个被强行征用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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