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画面忽地涌来：刺目的远光灯劈开雨帘，疯狂飞奔向我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糖炒栗子的味道，眩晕向我袭来。
治疗床的皮革冷得刺骨，我猛地蜷缩起来。
“别怕。我给你倒杯水。”顾南初的手轻轻打在我的肩上，起身的时候白大褂扫落了案头相框，我本能地伸手去接，却在看清照片时僵在原地——两个穿学士服的女孩在樱花树下大笑。还没看清照片，顾南初便伸手拿过去，“毕业照。”她若无其事地擦拭相框。 “那我们继续？”
我点点头。
“总做噩梦？会梦到什么？”
我盯着她的领口，试着很有逻辑的组织语言，并且让自己听上去不那么神经。“我总梦见被困在燃烧的车里，地上有血，樱花树，还有溺水，每次快溺死时，都会看见穿警服的人影...”
话音未落，香薰机突然喷出一阵雾气，青草气息里混入突兀的苦杏仁味。
顾南初起身调整仪器的背影僵了半秒，白大褂下摆扫过我的膝盖："听起来像创伤后应激障碍，梦到警服是人潜意识求生欲望的折现。"
她递来的温水杯，“喝点水。”
我着杯沿，忽然闻到一股焦糖栗子香，“顾医生，你喜欢吃栗子？我闻见了味道。”
顾南初摇摇头，“我不喜欢吃甜食，可能是门外的味道吧。”
“你记得车祸前发生了什么吗？或者说对车祸之前的事情你记得多少？”
“我其实没有一个完整的记忆，或许有些片段，但我连最基础的信息都是回家查找电脑里留下的资料才知道的，比如我的毕业学校，我的工作信息。”
“没关系，其实，那些都是过去，虽然我们会努力找回那些记忆，但是活好现在才是更重要。”顾南初合上诊疗录，“我会根据你的病例制定下一次的治疗方案，现阶段，催眠对你应该是最有用的。”
临走前，顾南初递给我一个精致的玻璃瓶，淡蓝色液体里悬浮着银杏叶，“睡前把香薰放在枕边，这是我特制的安神精油。”
当晚我入睡很快。
首到被突如其来的脆响惊醒，发现香薰瓶不知何时被打翻，液体正顺着床头柜流向那束蓝雪花。
月光下，吸饱精油的蓝雪花正在疯狂生长，藤蔓缠住台灯柱，花苞接连爆开时发出气球炸裂般的脆响，满地鲜血，一个人影倒在血泊中。
我猛地一下被惊醒。
原来，又做噩梦了。
我伸手拿起手机，才发现顾南初在我刚闭上眼时发来了一条信息：精油用量不要超过三滴。
我看看枕边的香薰，算了，怕是今夜再睡不着了。
顺手点开顾南初的朋友圈，最新动态是午夜发的蓝雪花照片，配文：欢迎你。
我盯着那张照片，感觉手心微微发烫，那张蓝雪花特写泛着冷调的光，背景虚化的玻璃窗像蒙着雾气的瞳孔，是我很熟悉的感觉。
——
我并没有跟顾南初说我用了香薰后晚上做噩梦的事情，像是担心被医生发现没有听从医嘱，按量使用。
我含糊的回答着睡得还可以，顾南初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她给香薰灯添水，蓝雪花精油坠入水面的瞬间，我嗅到某种被阳光晒过的铁锈味。
“来，躺好，今天就正式开始催眠治疗了。第一次催眠，以尝试为主，你不用紧张也不要有压力。”她的钢笔尖轻轻点在我左手腕内侧，冰凉的触感让我睫毛颤动。
在逐渐模糊的意识边缘，顾南初的声音像浸过温水的丝绸："放轻松，想象你正穿过开满蓝雪花的走廊。"
——
幻境突然跳转到暴雨夜的图书馆，潮湿的外套裹住我发抖的肩，离的很近的距离相贴的脊背，雨滴在窗台敲出节奏，雨中混着某支古典音乐。
实验室，有双手忽然蒙住我的眼睛，掌心残留着显微镜头金属的凉意，温热的呼吸缠上后颈，烧杯里蓝紫色液体泛起涟漪。我想要回头，却只看见白大褂衣摆掠过金属柜的残影。
桌上摆着一只杯子，杯口有个很小的缺口。
黑暗中有光斑游动，我忽然看到一个长发女生踮脚往储物柜顶层放培养皿。我想凑近些看，顾南初的钢笔突然在诊疗录上划出刺啦声，现实与幻境交接处泛起涟漪。
——
"呼吸再慢些。"顾南初伸手调整我颈后的软枕，她的手指轻轻擦过我的耳垂。温热的呼吸突然逼近，带着薄荷的清冽，"现在你往前走，放轻松，不要用力去看或者想，放轻松就好。"
——
我看见有人背对我调试显微镜，她的桌面前摆着一束蓝雪花，桌上的实验报告上——那页纸的折角方式，与此刻诊疗室里被镇纸压着的病历单一模一样。
——
我感觉房间变得很热，不停地出汗，忽然手心传来阵阵凉意，我意识到是顾南初正用酒精棉擦拭我汗湿的掌心。
"深呼吸。"她的袖口扫过我锁骨，我听着她的声音，感觉身体发紧。
——
长发女生突然转身，而我的眼前突然一阵雾气，我想伸手去抓住她，但是浑身无力。
——
"你心跳过速了。"她的指尖隔着衬衫轻按我左胸上方，我听见白大褂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
下一秒，那个女生消失不见了。
我一阵惊慌，西下张望，感觉自己难过的要窒息了。
突然，我听到一阵清脆的铃响。
——
当我睁开眼时，顾南初低头记录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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