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早晨的大酒,喝的李青有些招架不住,手扶着莺鸾湖边的柳树,弯腰干呕。
他虽说身体上有些不适,心理上却是十分快意,他享受这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人生的旅程中,多少人都是匆忙一面。
今生今世,再无相见之日,哪怕离得很近,哪怕同在一个县城。
遇见,便是最好的,重逢,好的不能再好了。
他催动纯阳内力打散一身酒气。
享受过后,还有正事要忙,他可不想更不会迷迷糊糊的敷衍了事。
回到琳琅苑,正见庭院石桌前,秀秀与马丁正在招待一位身着制式官衣的中年男人,有说有笑,气氛融洽至极。
中年男子起身拱手,笑道:“李校尉请了,我乃户部卢侍郎治下,户籍司主事杜康。今日特来办理李校尉一行三人落户事宜。”
每遇陌生人,李青总爱细致观察这个人装束,面容,眼神,言谈举止,从这西个方面,基本可以判断这个人的身份与脾性。
他注意到这个名叫杜康的男人,右肩总是不由自主耸起落下,明显就是受过极重的外伤。
见微知著,能造成这种程度的重伤,定然是去过边关战场无疑了。
大唐素有抽调内卫军去边关历练的习俗,为的就是让那些名门望族走出来的膏粱子弟,攒下些名声与军功,而后名正言顺的回朝得到重用。
沧澜铁三角如此,秦霜亦是如此。
李青回礼道:“劳烦杜主簿走一遭,快请坐下说话。”
杜康笑道:“李校尉客气了。”
二人落座后,杜康率首奔主题:“落户长安需要三道证明物品,不知李校尉是否准备齐全?”
李青依次从怀中摸出折冲校尉身份牌,瓜州刺史与都督联名的钦印文书,以及一道通关度牒。
“可是这三件?”
杜康笑着点点头,接过后开始查验真伪。
神情专注且认真,让人倍感舒适。
“依照惯例,还需一道府宅过户证明方算齐全。不过,秦少卿己提前与我打过招呼,急事急办,特事特办,有秦少卿来做这个担保人,杜某便无顾虑,可破例为校尉三人登记在册,三日后来户籍司领取便是。”
说着,杜康奋笔疾书,将信息依次抄录,而后归还。
杜康合上登记册,起身拱手说道:“杜某预祝李校尉,步步高升。”
李青回礼道:“同祝杜主簿。”
正当杜康准备离去之时,李青问道:“杜主簿是边军出身?”
杜康闻言一愣,笑道:“李校尉好眼力。”
“说来也巧,杜某与李校尉一样,曾在安西军担任游骑校尉一职,后在与吐蕃骑兵交战之时受了重伤,被召回长安入了文职。”
杜康缅怀道:“在边关时时想着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便能回到长安过上舒适惬意的好日子。当这一天真正到来之时,反而会怀念那些就着西北风饮烈酒的时光。人呐,总是这样,美好的都是回忆中的曾经,忧愁的总是眼前与当下。”
杜康收回万千思绪,再次拱手:“李校尉,长安水深,还请谨言慎行,处处小心。”
李青笑道:“感谢杜主簿善意提醒。李某既来之,则安之。”
等杜康离去之后,秀秀问道:“爹,找到学堂没?”
李青犹豫了一下,笑意温柔。
“正要与你商量此事。”
“爹爹幼年时有一位好友,名叫元来,他与爹爹不同,三岁识千文,六岁能吟诗,九岁作名画,是真真正正的读书人。所谓‘才高八斗,满腹经纶’便是如此了。今日爹爹与他见了面,他在得知你的事情之后,主动提出担任秀秀的先生。”
“若不是爹爹拉着,他今日便要与我一同前来见你了。”
秀秀眨着一双灵动大眼睛,“可是秀秀己经有先生了,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先生。”
马丁摆手说道:“贾先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若是他得知此事,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李青点点头,笑道:“你先生待你,比我这个当爹的不弱半分,只要你能好,他不会有任何芥蒂。”
秀秀还是摇了摇头,嘟着嘴说道:“在凉州时,高爷爷曾劝导爹爹投在李太白门下学习剑术,爹爹当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还说了一句‘今生师父只有高适一人’。如今换成秀秀了,秀秀也要像爹一样,只认贾生为一辈子的先生,别人再好,都不能改变。”
李青愣神片刻,欣慰的点点头。
若是贾生听见此话,想必嘴能咧到耳根子去。
李青笑道:“元来说过,当不当这个先生,是很其次的事情。他与爹爹的交情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他非常惜才,只想把你带在身边,让你多看多学多经历。当然,以他的才学,教你读书没有一点问题,更多的是想教你做人。”
“他说过一句话:道理都在书里,做人却在书外。”
秀秀眼神一亮,赶紧摸出道理本记下这句话。
合上小本,心满意足,眼笑眉舒。
秀秀笑道:“就冲这句话,秀秀跟着他。”
李青以手指蘸水,在石桌上面画出一幅线路图,正是从琳琅苑到长安县衙的最短路径。而后看向马丁,说道:“现在护送秀秀过去便可,元来在等你们。”
马丁默默记下路线,问道:“这位元来,是长安县县令?”
李青点点头。
秀秀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盯着李青。
“爹爹,你的朋友,都这么的……”
“啥?”
“出乎意料,惊世骇俗!”
秀秀回屋收拾好学习用品,兴高采烈的拍打着小包袱,与马丁一起出门。
李青收回目送的视线,而后显得忧心忡忡。
外府官员到长安,必须先去对口的衙门去报到和报备,这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惯例,亦是彰显长安为全国政治中心的地位。
李青现在的身份是瓜州折冲校尉,要去兵部述职,而通过元来所说,现在的兵部是关家在掌控,关沧海更是担任大都督一职。
儿时打出的一棍,竟在十多年后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李青深思熟虑之后站起身来出门去。
我不是李天行,我是一名瓜州来的折冲校尉,名叫李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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