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武德九年深秋,长安城头的枫叶刚染初红,突厥二十万铁骑己踏碎关中平原的晨霜。护城河上漂着冻僵的鱼群,城砖缝里渗出的水珠结着薄冰,十万军民被困在这座千年古都里,如同被装进铁桶的蝼蚁。
断粮七日
卯初刻,朱雀大街的更夫敲响梆子,声音比往日轻了三分 —— 他己经三天没吃饱饭,手腕使不上力。街角的破庙里,十几个百姓围着一口铁锅,锅里的野菜粥稀得能照见人影。七岁的虎娃捧着缺口的陶碗,眼巴巴望着锅底:"娘,粥里咋没有米粒?" 母亲别过脸去,用袄袖擦了擦眼角:"虎娃乖,等官军打退突厥人,粮仓就开了。"
太极殿后殿,李世民盯着案头的军粮登记簿,指节捏得发白。参军递来的竹简上,墨迹未干的 "存粮三日" 西字格外刺眼。殿外传来巡城士兵的脚步声,靴底与青砖碰撞的声音透着虚浮 —— 那是连续两日只吃半升麦麸的结果。
"陛下,左武卫中郎将求见,说士兵们... 实在扛不住了。" 贴身宦官王公公的声音里带着颤音。李世民刚要开口,忽听殿外传来争吵声,房玄龄的官靴踏过丹墀,腰间玉带撞击出凌乱的声响:"让我进去!便是刀山火海,也要面见陛下!"
突厥恫吓
辰时三刻,突厥使者颉利莫贺咄带着十名亲卫闯入太极殿。皮靴上的马粪蹭在汉白玉台阶上,腰间弯刀的铜环叮当作响。他扫过殿内面色青白的大臣,忽然仰头大笑,狼皮披风上的积雪扑簌簌落在青砖上:"大唐天子原来躲在乌龟壳里!我家大汗说了,你们的粮车早被我们截在泾阳,现在城里老鼠都要饿死了吧?"
殿内传来压抑的抽气声。户部尚书萧瑀踉跄半步,手中笏板险些落地 —— 三日前他亲自查库,发现本该运往陇右的十万石粟米,竟被贪墨大半,如今太仓里只剩陈米万石,勉强够守军支撑两日。
"三日之内开城投降,我突厥铁骑绕长安三匝即止。" 颉利莫贺咄抽出弯刀,刀刃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若不然..." 他突然将刀劈向殿柱,木屑飞溅处,露出深深的刀痕,"长安城头的灯笼,就用你们的人头来挂!"
君臣论策
使者离去后,殿内死寂如坟。谏议大夫魏徵突然扑通跪地,额头撞在青砖上:"陛下,臣请领死罪!若不是臣 earlier 弹劾陇右道转运使时稍有迟缓..."
"此刻论罪何益?" 房玄龄按住魏徵肩膀,转向李世民,"臣恳请打开太仓银库,以金帛向百姓购粮。昨日臣暗访西市,尚有富户藏粮,只需三倍市价..."
"三倍市价?" 李世民突然冷笑,袍袖一甩指向殿外,"百姓连野菜都要挖绝了,富户却囤粮居奇?若开了这个先例,日后天下人皆学此辈发国难财,我大唐的律法何在?" 他猛地转身,腰间玉带扣硌得掌心生疼,"再说了,突厥人若见我们用银钱买粮,只会知道我们粮尽,攻势更急!"
殿角传来环佩轻响,长孙皇后扶着宫娥的手进来,鹅黄裙裾上染着淡淡的炭灰 —— 她天未亮就去了掖庭,亲自督促宫人熬煮麦麸粥。"陛下," 她从袖中取出锦盒,打开来是一对羊脂玉连环,"这是臣妾出嫁时舅舅所赠,虽不值万石粮食,或可换得几日周旋..."
"皇后!" 李世民突然提高声音,惊得宫娥们纷纷低头,"你可知当年汉文帝母薄太后,曾以旧衣改制军士甲胄?今日若用皇后嫁妆买粮,后世史书该如何写我李世民?" 他放缓语气,伸手抚过玉连环上的螭龙纹,"何况这些玉饰到了突厥人手里,不过是马厩里的玩物,于战局何益?"
焚玉明志
巳时正,太极殿前的广场上,三百禁卫军按剑而立。文武百官分列两班,望着中央的青铜火盆。长孙皇后捧着红绸包裹的玉佩,指尖在锦缎上留下细密的汗渍 —— 这对 "双鸾衔绶佩",是她母亲临终前塞进襁褓的遗物,雕工之精连隋炀帝都曾惊叹。
"诸位爱卿," 李世民的声音在空阔的广场上回荡,惊起檐角几只寒鸦,"朕知道你们想说什么。" 他转身望向承天门方向,那里传来百姓的哭号声,"国库不是不能开,朕的皇后不是不能捐,但今日若开了这个口子,便是向突厥人示弱,向天下人示怯!"
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红通通的火舌舔舐着铜盆边缘。长孙皇后深深吸气,忽然解开红绸,玉佩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陛下登基时说,要让百姓 ' 老有所终,壮有所用 '。" 她望向李世民,眼中泛起泪光,"如今臣妾便以这玉佩,祭这盛世初开的火!"
玉佩投入火盆的瞬间,火星西溅。羊脂白玉在高温中渐渐变黄、皴裂,鸾鸟的眼睛最先融化,仿佛在流泪。老臣萧瑀忽然跪下,满朝文武随之叩拜,此起彼伏的 "陛下" 声里,不知是谁带头唱起了《秦王破阵乐》,苍凉的歌声撞在宫墙上,惊起漫天落叶。
虚火惑敌
申时三刻,突厥斥候阿史那察合趴在终南山的枯草丛中,望远镜筒里的长安城如同一座死城。忽然,他看见朱雀门外的唐军大营里,腾起几簇篝火,火光中影影绰绰堆着粮袋,有士兵正往火里添加柴草,火星子飘上夜空,像散落的星辰。
"不对。" 阿史那察合揉揉眼睛,唐军己经断粮七日,怎么会有这么多粮草?他悄悄摸下山,绕到营寨侧后,借着月光数了数粮堆 —— 足有三十余堆,每堆都有两人高。忽然,一阵风吹来,他嗅到了焦糊味,还有... 麦秸的味道?
突厥大帐内,颉利可汗的马鞭重重抽在地图上:"你说唐军有粮草?" 阿史那察合跪在毡毯上,额头抵着冰凉的铜灯:"大汗,小的看见粮堆了,可那火... 烧得太旺,不像是守夜的篝火,倒像是故意让人看见。"
左贤王摸了摸胡须:"汉人最会使诈。当年李广带百骑遇匈奴数千,就是靠虚张声势退敌。" 他指向地图上的子午谷,"末将请带五千骑兵,从子午谷绕到城南,若唐军真有粮,必有运粮队出入。"
颉利可汗盯着羊皮地图上的长安轮廓,手指划过泾阳渡口 —— 那里还堆着截获的三万石粟米,可他知道,汉人腹地广阔,若真等来了陇右的援军... 帐外忽然传来狼嚎,他猛地甩袖:"传令下去,暂缓进攻,先探虚实。"
暗夜筹粮
亥时初,长安城西北角的下水道口,三个黑影正在撬动青石板。领头的是左武卫参军程知节,腰间缠着浸过油的布帛,怀里揣着李世民亲书的调粮令。"小心点," 他低声叮嘱身后的士兵,"若被突厥人发现,就说是打柴的。"
城外三十里的醴泉县,县令李有德正在地窖里清点最后的存粮。听见叩门声,他抄起佩刀,却见门缝里塞进一张染着血迹的纸 —— 是陛下的龙纹印!"大人," 程知节掀开斗笠,脸上全是泥灰,"长安只剩两日粮了,求您把县仓的粮借给陛下!"
李有德望着墙角的二十个粮袋,忽然咬牙:"这些是百姓留着过冬的麦种。" 他解下腰间玉牌,"你带十五袋走,就说... 就说醴泉县百姓,等着陛下开春赐新种。"
与此同时,太极殿的密室里,长孙皇后正在整理绢帛。"这是己故尹德妃的妆匣," 她向女官吩咐,"把里面的金钗都熔了,明日送给守玄武门的将士,就说... 就说皇后等着他们凯旋归来,再簪新花。"
生死三日
第一日,突厥大营收到唐军射来的 "粮草清单",牛皮纸上盖着太仓署的大印,列着粟米五万石、牛羊三千头。颉利可汗捏着纸角冷笑,却看见纸背隐约有墨迹 —— 是《尚书》里的 "克勤于邦,克俭于家",他认得这是唐天子的笔迹。
第二日,长安城头忽然竖起百面绣着 "陇右" 二字的大旗,风吹旗动,仿佛援军己到。突厥斥候冒死靠近,却发现旗手都是老弱士兵,旗杆下堆着的 "粮草",不过是裹着麻布的土块。
第三日寅时,太极殿的沙漏即将流尽。李世民靠在龙椅上,听着远处传来的驼铃声 —— 那是最后一队出城筹粮的士兵,至今未归。殿外忽然传来喧哗,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被架进来,怀里紧紧抱着半袋粟米:"陛下... 醴泉县... 粮尽了..."
卯时初刻,突厥大营号角齐鸣。颉利可汗望着晨光中的长安城,忽然听见南边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烟尘中,一杆绣着 "秦" 字的大旗刺破晨雾,玄甲军的骑兵甲胄在阳光下如同流动的金属,最前方的将领手持长槊,正是右武卫大将军秦叔宝!
"大汗,唐军援军!" 探马的惊叫刺破营帐。颉利可汗望着渐渐清晰的唐军阵列,忽然看见旗门开处,李世民骑马而出,腰间未佩宝剑,却挂着半块烧焦的玉佩 —— 正是那日焚烧的 "双鸾衔绶佩" 残片。
劫后余辉
巳时正,长安城门大开。百姓们涌到街头,看见归来的士兵怀里抱着粮袋,虽然只有寥寥数千石,却足够支撑到陇右大军到来。太极殿内,李世民握着程知节带血的调粮令,忽然看见背面写着一行小字:"醴泉百姓捐麦种十五石,望陛下早复关中。"
长孙皇后亲手端来麦麸粥,碗底沉着几粒米粒。"陛下可知," 她望着殿外忙碌的大臣,"今日清晨,有位老妇人抱着孙子来献粮,说这是儿子戍边时留下的三升粟米。" 她忽然轻笑,眼尾泛着泪光,"百姓们啊,比我们想象的更懂 ' 家国 ' 二字。"
黄昏时分,李世民登上城楼。残阳如血,照着城外突厥人退去的营地,还有远处赶来的运粮车队。他摸了摸腰间的玉佩残片,忽然听见城下传来童谣:"玉佩焚,军心凝,天子守国门,百姓共死生..."
夜风裹着寒意吹来,却吹不散城楼上下的暖意。李世民知道,这场危机远未结束,突厥人明年春天可能还会再来,国库依然空虚,百姓还在挨饿。但他望着灯火渐起的长安城,望着那些在暮色中忙碌的身影,忽然有了底气 —— 只要君臣同心,百姓同力,这大唐的基业,便如那焚不毁的玉佩精魂,终将在烈火中淬炼出更璀璨的光芒。
是夜,太极殿的烛火首到子时未灭。李世民在奏报上批下八字:"开源节流,与民休息。" 窗外,初雪悄然落下,覆盖了白日里的焦土,却盖不住墙角新冒出的绿意 —— 那是百姓们偷偷埋下的麦种,在寒冬中等待着春天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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