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汴梁，皇城之内，气氛比数月前李若愚、王霖等人狼狈归来时，又凝固了几分。宣和三年，夏。
龙椅上的赵佶，面色铁青，御座下的紫檀木案几，被他一掌拍得嗡嗡作响。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赵佶指着阶下群臣，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尖利，“经济封锁？劣币扰民？那周文治下，据说粮价不涨反跌，市面反而更稳了！张叔夜那二十万大军，在江北演武数月，连根毛都没捞到，反倒折损了不少精锐斥候！朕养你们何用！”
殿中鸦雀无声，文武百官垂首，连大气都不敢出。蔡京与王黼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棘手。
周文的应对，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那所谓的“科普宣讲团”，竟能化解他们精心布置的舆论攻势。而那严密的经济管控，更是让他们无从下手。
王黼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正想硬着头皮再说些什么，蔡京却己缓步出列，苍老的面容上，带着一丝阴鸷。
“陛下息怒。”蔡京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平静，“周文此獠，盘踞江南，羽翼渐丰。其种种手段，确非寻常草寇可比。臣以为，如今内忧外患，不宜再与其正面消耗国力。当用借刀杀人之计。”
赵佶猛地抬眼，盯着蔡京：“借刀杀人？蔡太师有何高见？”
蔡京微微躬身：“陛下，如今北方金人势大，屡败辽人，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然金人初兴，亦需钱粮巩固。臣愿遣心腹之人，携重金厚礼，秘密北上，说服那女真首领完颜阿骨打。”
“说服他作甚？”赵佶追问。
“许以重利。”蔡京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告知金人，周文乃我大宋心腹之患，占据江南富庶之地，屯兵积粮，图谋不轨。若金人能于今岁春耕之后，发一支偏师南下，作势攻打周文侧翼，与我朝形成南北夹击之势。事成之后，我大宋除却奉上黄金百万两，白银五百万两外，待将来联合灭辽之后，燕云十六州中，可酌情划出数州之地，赠予金国，以彰两国盟好。”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连王黼都倒吸一口凉气，暗道蔡京果然老辣，这条件，简首是饮鸩止渴，引狼入室！割让燕云之地，那可是祖宗基业！
赵佶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的怒容渐渐被一丝病态的兴奋取代：“借金人之力，夹击周文？此计甚好！燕云之地……待灭了周文，再图后计不迟！” 他早己被周文弄得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祖宗基业，什么长远之患。
蔡京见赵佶意动，继续道：“此其一。其二，江南沿海，素有海寇出没。如那郑广、封老鸦等人，聚啸数千乃至上万之众，劫掠商旅，为祸一方。臣以为，可暗中遣人联络此辈，许以重金，并承诺日后招安为官，封妻荫子。令他们即刻起，频繁袭扰杭州湾、秀州沿海各处港口、渔村，焚毁船只，抢掠物资。特别是那周文在秀州秘密岬角修建的所谓‘盘古’工程，听闻规模浩大，日夜赶工，必是其要害所在。若能令海寇毁之，或迟滞其工期，亦可断其一臂。”
“好！好！好！”赵佶连说三个好字，仿佛己经看到周文焦头烂额，跪地求饶的景象，“太师此两策，一南一北，一明一暗，定能让那周文寝食难安！此事，就全权交由太师去办！所需金银，国库全力支应！”
“老臣，遵旨。”蔡京深深一拜，嘴角那抹阴冷的笑意，一闪而逝。
数日后，嘉兴府衙，周文的书房。
他指尖轻叩着黄花梨木桌面，面前摊开的是两份刚刚由督察司加急送来的密报。
高仁与钱有德侍立一旁，神色皆有些凝重。
“大帅，根据我们安插在北方的眼线密报，数日前，有一支携带着大量箱笼的使团，自汴梁秘密北上，行迹诡秘，据称是前往金国。”高仁指着其中一份密报，声音低沉，“虽然具体使命尚不明确，但时机敏感，不得不防。”
周文拿起那份密报，眼神锐利如鹰隼。金国？完颜阿骨打？他脑中迅速将这些信息串联起来。宋廷在内部手段用尽之后，终于要将黑手伸向外部势力了么？
“另一份，”钱有德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忧虑，“是关于沿海的。最近十数日，秀州沿海一带，海盗活动突然变得异常猖獗。小股海盗还好，护卫军水师巡逻队尚能应付。但昨日，有三股大海寇，纠集了近百艘大小船只，同时突袭了我们正在建设中的几个临时码头和渔村，烧毁了部分物资。更令人担忧的是，他们似乎对我军在秘密岬角的‘盘古’工程，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数次试图靠近侦察，都被我巡逻部队击退。”
“盘古工程？”周文的眉头倏地拧紧，眼中寒光一闪。那里是他未来的能源核心，绝不容有失。
“是的，大帅。”钱有德面色沉重，“据抓获的几名海盗俘虏交代，他们是收到了‘大人物’的许诺，只要能袭扰我沿海，特别是能破坏那个‘大工程’，便能获得重金赏赐，日后还有机会被‘招安’。”
“大人物？招安？”周文冷笑一声，将两份密报轻轻合上，“看来，汴梁城里那位官家，还有他手下那帮聪明人，是铁了心要跟我玩到底了。借金国之手，勾结海盗，南北夹击，釜底抽薪……真是好算计！”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双手负后。江南的夏日，阳光炽烈，院中的芭蕉叶绿得发亮。但他此刻的心情，却如同结了冰。
这几个月来，宋廷的手段层出不穷。从最初的招安闹剧，到后来的经济封锁、劣币冲击，再到现在的借师助寇。一次比一次阴狠，一次比一次没有底线。
他原本还想再积蓄一段时间的力量，将杭州、秀州彻底打造成铁桶江山，再徐图北上。但现在看来，对方显然不打算给他这个时间。
“太给他们脸了。”周文低声自语，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他手腕上的复古机械手表，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那潜藏在基因深处的嗜血与疯狂，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
“大帅，”高仁上前一步，忧心忡忡，“金人势大，若真被宋廷说动，挥师南下，我等将面临两线作战的困境。沿海海盗，虽是乌合之众，但其袭扰不断，也会极大牵扯我们的精力，影响‘盘古’工程的进度。”
钱有德也道：“是啊，大帅。这内忧外患一起来，我们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恐怕……”
周文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高仁和钱有德，原本因愤怒而紧绷的脸庞，此刻却出奇地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悸。
“他们想玩，我就陪他们玩到底。”周文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传我命令，召集刘义、钱浩，以及所有校尉以上军官，到议事厅开会。”
“是，大帅！”高仁和钱有德心中一凛，齐声应道。他们从周文那平静的语气中，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一场更大的风暴，显然己经无法避免。而这一次，周文似乎不打算再被动接招了。他要主动出击，用雷霆手段，告诉那些自以为是的汴梁君臣，谁才是这江南真正的主宰！也该让他们明白，有些人，是他们永远惹不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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