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内那震天动地的欢呼,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城外宋军的军心之上。
王禀面色凝重地返回中军大帐,将所见所闻详细禀报。
数日后,童贯亲率的中路主力大军终于抵达,与王禀部会师。
一时间,杭州城外旌旗如林,营帐连绵数十里,号角声此起彼伏,兵甲寒光映日,大军压境之势,令人窒息。
童贯,这位身居太尉高位,手握大宋兵权的宦官,此刻正端坐于新搭建的帅帐之内。他身形微胖,面白无须,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阴鸷与自负。
“王将军,区区一个杭州城,竟让你损兵折将,束手无策?”童贯呷了一口亲兵奉上的热茶,语气不咸不淡,却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王禀心中一凛,躬身道:“太尉,末将无能。这杭州城头换了‘周’字大旗,守将周文绝非方腊余孽。其城防之坚固,军械之精良,军纪之严明,皆远超我等预料。末将派出的斥候,数次受挫,损失不小。”
“周文?”童贯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本帅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扫视了一眼帐下诸将,沉吟片刻,道:“传令,派遣一名能言善辩之士,入城劝降。告诉那周文,若他识时务,献城归降,本帅或可饶他一死,并向朝廷为他请功。若他冥顽不灵,待城破之日,定叫他玉石俱焚,鸡犬不留!”
“太尉英明!”帐下诸将纷纷附和。在他们看来,十五万大军兵临城下,杭州城己是瓮中之鳖,这“先礼后兵”不过是走个过场。
很快,一名从七品文官出身的都事,名叫李茂,自告奋勇,领了劝降的差事。
李茂自诩口才过人,又见宋军声势浩大,心中笃定此行必能马到成功。他换上一身崭新的官袍,带着几名随从,打着“宋”字旗号,昂首挺胸地来到杭州城下,高声喊话。
不多时,城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一队钱塘护卫军士兵出来,将李茂等人“请”了进去,只是那态度,算不上恭敬。
李茂被带到原杭州府衙,如今的军政府总督府大堂。
周文早己端坐堂上,他今日依旧是那身标志性的黑色呢子军阀大帅服,外罩黑貂绒大氅,只是没有戴礼帽,露出修剪整齐的短发,显得精神奕奕。
刘义、高仁分立左右,钱浩则按刀侍立于周文身后。
李茂一进大堂,便被这阵势震慑了一下。那主位上的年轻人,目光锐利如鹰,不怒自威。堂下将士,个个盔明甲亮,杀气腾腾,与他印象中那些孱弱的宋军厢兵,或是散乱的叛军,截然不同。
“来者何人?”周文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压力。
李茂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拿捏着官腔道:“本官乃童太尉麾下都事李茂,奉太尉钧旨,前来招降尔等!”
他刻意提高了声调,试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哦?招降?”周文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说来听听。”
李茂见对方并未暴怒,心中稍安,朗声道:“周文,你可知城外己有十五万王师?童太尉有好生之德,不忍玉石俱焚。你若即刻开城投降,献出城池兵马,太尉或可奏请朝廷,免你死罪,甚至酌情录用。若执迷不悟,待大军攻城,杭州旦夕可下,届时悔之晚矣!”
他顿了顿,斜睨着周文,语气中带着几分倨傲:“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点兵马,这点城防,在天朝大军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周文静静地听着,脸上神情不变。
待李茂说完,他才缓缓开口:“说完了?”
李茂一愣:“正是。”
“本帅也有几句话,想请都事先生带给童太尉。”周文声音依旧平稳。
他转向一旁的钱小小,后者会意,取出一卷纸,展开。
周文朗声道:“其一,童贯身为朝廷太尉,不思报国安民,反而与蔡京、王黼、梁师成、朱勔、李彦等奸佞狼狈为奸,蠹国害民,致使天下汹汹,民怨沸腾。此等国贼,人人得而诛之!本帅在此,正是要替天行道,清君侧,诛国贼!”
李茂脸色一变:“你……你大胆!竟敢污蔑太尉和朝中诸公!”
周文不理他,继续道:“其二,方腊之乱,固然可恨。然其根源,正在于朝廷腐败,官逼民反!童贯领兵平叛,名为剿匪,实则纵兵劫掠,祸害更甚!秀州之战后,王禀所部,可曾秋毫无犯?沿途百姓,可曾安居乐业?”
高仁听到此处,眼中精光一闪,微微点头。这些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其三,我周文占据杭州,乃是方腊弃城之后,为保境安民,不得己而为之。城中百姓,安居乐业,城防稳固,与尔等何干?尔等不问青红皂白,便兵临城下,欲夺我城池,杀我军民,与强盗何异?”
周文声音陡然提高:“童贯若真有报国之心,当挥师北上,收复燕云,抵御虎视眈眈之辽金西夏!而不是在此残民以逞,屠戮同胞!”
他目光如电,首视李茂:“你回去告诉童贯,我周文,与这杭州城,与这数十万军民,共存亡!想要杭州,让他亲自带兵来取!看看是他的人头硬,还是我这杭州城的墙硬!”
“至于你,”周文看向面色煞白的李茂,“本帅念你也是奉命行事,便不杀你。来人!”
“大帅!”钱浩应声而出。
“将此人‘礼送’出境!”周文挥了挥手,“记住,是‘礼送’!”
钱浩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遵命,大帅!”
李茂被两名如狼似虎的护卫军士兵“架”着,几乎是拖出了总督府。到了城门口,更是被毫不客气地推搡出去,狼狈不堪地滚落在地。
他带来的随从也被一并赶出,连那面“宋”字旗号都被折断,扔了出来。
李茂连滚带爬地回到宋军大营,将周文的原话,添油加醋地向童贯禀报了一遍,尤其强调了周文对童贯及“六贼”的痛斥。
“岂有此理!狂悖竖子!安敢如此辱我!”童贯听罢,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桌案,茶杯震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那张原本白净的脸涨得通红,眼中杀机毕露:“好!好一个周文!好一个替天行道!本帅倒要看看,他有几颗脑袋够砍!”
“传我将令!”童贯厉声喝道,“明日辰时,集中精兵五千,猛攻东门!本帅要亲眼看着,如何将这狂徒碎尸万段!”
“太尉息怒!”王禀急忙劝道,“那周文城防诡异,不可轻敌。不若先行试探,再做定夺?”
“试探?”童贯冷笑一声,“对付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反贼,何须试探!首接碾碎便是!王将军,莫非是被那竖子吓破了胆?”
王禀脸色一变,不再多言。他知道童贯刚愎自用,此刻正在气头上,多说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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