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坞,后山。
夕阳的最后一抹血色余晖被墨色的山峦吞噬,天地间迅速被浓稠的黑暗笼罩。
寒冬腊月的冷风,如同无数把细小的刀子,刮过山林,发出呜呜的鬼哭狼嚎。
地牢内,更是阴冷潮湿。
高仁蜷缩在冰冷坚硬的石床上,身上只盖着一床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破旧棉絮。
“咕…咕咕……”
腹中空空如也,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又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
他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前阵阵发黑。
“今天……怎么回事?”高仁沙哑地低语,声音在空寂的地牢中显得格外微弱,“往日这个时候,饭食早就该送来了。”
难道是高雅那个畜生,又想出了什么折磨他的新花样?
念及高雅,高仁眼中便涌起刻骨的恨意。
两年了。
整整两年了。
他,高仁,堂堂宣和元年的进士,翰林院的编修,前途一片光明。
只因父亲病重的消息传来,他忧心忡忡,星夜兼程赶回杭州。
他身为高家嫡长子,父亲一旦故去,家业理应由他继承。
可他自从去了东京,压根就看不上这一点家业。
他甚至打定主意,待父亲丧事过后,便要逐步遣散高家那支日益庞大的私兵队伍。
足足三千私兵!
这在高家坞,或许能称王称霸,可一旦传扬出去,便是抄家灭族的滔天大祸!
他高家,世代书香,岂能与那些草寇贼匪为伍?
谁曾想,等待他的,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他那个一向被他视作不成器、只知争风吃醋的庶弟高雅,竟如此狼子野心,如此歹毒!
父亲的“病重”,根本就是高雅下的毒手!
他刚踏入家门,便被高雅以莫须有的罪名拿下,囚禁于此。
他的妻儿……
想到妻儿惨死的情景,高仁的心便如同被万千钢针穿刺,痛得无法呼吸。
高雅那个畜生!他不仅害死了父亲,夺了家主之位,还残忍地杀害了他的妻儿,将他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
这两年来,高雅隔三差五便会来此“探望”他。
名为探望,实则炫耀。
炫耀他如何将高家“发扬光大”,如何让高家的财富与日俱增,如何在杭州城作威作福。
高仁每每听着,都只觉得荒谬与恶心。
这哪里是光耀门楣?这分明是自掘坟墓!
他不止一次地痛斥高雅,骂他倒行逆施,迟早会给高家带来灭顶之灾。
高雅却总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轻蔑笑容,说他是妇人之仁,迂腐不堪。
“大哥,时代变了。”高雅当时那阴冷的语调,高仁至今记忆犹新,“这世道,仁义道德值几个钱?拳头硬,腰包鼓,才是硬道理!”
高仁懒得与他争辩。
他知道,高雅己经疯了,彻底被权力和欲望吞噬了心智。
他唯一的指望,便是刘义。
那个曾在他麾下忠心耿耿的汉子,会不会忘了他的大哥?
他不敢想,却又忍不住去想。
前些日子,他冒险试着买通那个胆小的送饭丫鬟,让她设法将自己被囚的消息递给刘义。
也不知,那丫鬟是否成功,刘义又是否收到了消息。
“唉……”
一声长叹,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他摸了摸干瘪的肚子,苦笑一声。
罢了,便是饿死在这地牢之中,也比看着高雅那张令人作呕的嘴脸要强。
只是,这仇……
高仁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丝丝血迹。
他不甘心!
就在他饥寒交迫,意识都有些模糊之际。
“踏踏……踏踏踏……”
一阵急促而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地牢的死寂。
脚步声很杂,听起来不止一人。
高仁心中一紧。
难道是高雅又来了?
不对,高雅来时,脚步向来沉稳而傲慢,绝不会如此急促。
那是谁?
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努力将耳朵贴在冰冷的牢门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粗重的喘息声。
“快!快点!大哥还在等着!”
一个有些焦急的声音传来,似乎是领头之人。
这声音……有些耳熟。
高仁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大哥!大哥!你在里面吗?”
一个粗犷而带着几分颤抖的呼喊声,猛地穿透了厚重的牢门,清晰地传入高仁耳中!
这声音!
高仁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是刘义!
真的是刘义的声音!
他没有听错!
两年了,这两年他日思夜想,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终于等到了!
“刘……刘义?”高仁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不堪,几乎不成调。
他挣扎着从石床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扑到牢门边,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冰冷的铁栏杆。
“我在这里!刘义!我在这里!”
眼泪,瞬间模糊了他的双眼。
“哐当!”
一声巨响,地牢那扇沉重的铁门,被人用蛮力从外面踹开。
刺眼的火光涌了进来,让久处黑暗的高仁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几道魁梧的身影,手持火把,簇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冲了进来。
为首那人,身材高大,一脸虬髯,双目赤红,正是刘义!
“大哥!”
刘义一眼便看到了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高仁,虎目之中瞬间涌出热泪。
他几步冲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高仁。
“大哥!弟弟来迟了!让你受苦了!”刘义声音哽咽,堂堂七尺男儿,此刻竟哭得像个孩子。
“好……好兄弟……”高仁紧紧抓住刘义的手臂,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唯有泪水无声滑落。
他还活着!刘义真的来救他了!
他不是在做梦!
“快!快给大哥解开锁链!”刘义对着身后的亲兵怒吼道。
两名亲兵连忙上前,用随身携带的工具,三下五除二便砸开了高仁手脚上的镣铐。
镣铐脱落的瞬间,高仁只觉得浑身一轻,却又因为长久束缚后的突然松弛,双腿一软,险些栽倒。
刘义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搀住。
“大哥,你怎么样?”刘义焦急地问道,上下打量着高仁。
只见高仁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头发蓬乱,身上的囚衣破烂不堪,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哪里还有半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进士老爷模样?
刘义心中一痛,对高雅的恨意更是达到了顶点。
“我……我没事……”高仁虚弱地摇了摇头,贪婪地呼吸着地牢外传来的新鲜空气,虽然依旧带着山间的寒意,却比这地牢里的霉味好闻了千百倍。
他看着刘义,有太多的话想问,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高雅……高雅那畜生呢?”高仁咬牙切齿地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刘义眼中闪过一抹快意:“大哥放心!高雅那厮,己经被新来的周公子拿下了!如今,他才是这高家坞的主人!”
“周公子?”高仁一愣,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此事说来话长。”刘义搀扶着高仁,向地牢外走去,“我们先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再慢慢跟大哥细说!”
高仁点了点头,任由刘义搀扶着,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出了这囚禁他两年的活死人墓。
地牢外的空气,冰冷刺骨,却让他精神一振。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夜空,虽然没有星月,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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