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爷看着李响，像是看着一个主动跳进棺材里还嫌地方不够宽敞的疯子。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嗬嗬”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那……那您自便。”
说完，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了出去，连滚带爬地跑远了，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沉重的木门“哐当”一声被风带上，落下的门栓声，隔绝了院外的最后一丝活人气息。
李响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撤！”黄二爷的声音第一个在李响脑子里炸响，“掌堂的，咱们立马撤！这项目不干了！违约金我掏了！这一百万就是个催命符，谁爱要谁要！”
“出息。”常天霸的声音冷得掉渣，“一个残魂而己，首接打散，永绝后患。”
“天霸，不可！”胡太奶的声音立刻制止了他，“你打散了她，这栋‘楼’的地基就彻底废了！到时候怨气冲天，因果报应，第一个就落在咱们堂口！红皇后和周老头正好坐收渔翁之利，咱们成了替死鬼！”
清风教主李青玄那飘忽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带着一丝凝重：“太奶所言极是。此魂为‘阵眼’，是这栋凶宅的心脏。心脏停了，整个宅子积攒了三十年的阴煞之气会瞬间‘尸爆’。我们谁也走不了。”
李响听着脑子里的七嘴八舌，感觉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脏的狂跳。
“都别吵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脑海里的混乱瞬间安静下来。
“现在不是讨论撤不撤的问题。”李响盯着那个阴暗的角落，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绣花鞋的影子，“我们己经被拖上牌桌了。现在想走，红皇后第一个就不会答应。我们现在是‘施工方’，面前这个，是咱们的第一个‘甲方’。”
“甲方？”黄二爷愣了一下。
“对，甲方。”李响的思路反而前所未有的清晰，“钱阿秀，就是这栋楼的‘原始产权所有人’。她不点头，咱们谁也别想动一砖一瓦。所以，我们的任务不是拆迁，是谈判。”
胡太奶赞许地“嗯”了一声：“思路对了。解怨，就是一场最高级的商务谈判。首先，我们要搞清楚甲方的核心诉求。”
“她的诉求……”李响回想着那惊鸿一瞥的画面，“她临死前，在绣一个东西，好像是给一个人的。她的执念，应该和那个人有关。”
“给他的？”黄二爷的生意经立刻活泛起来，“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早恋？”
“不像。”胡太奶否定道，“那股念头很纯粹，是喜悦，是期盼，没有男女之情。更像是一种……承诺的兑现。”
“这就麻烦了。”黄二爷又泄了气，“人都死了三十年了，上哪找那个‘他’去？这比大海捞针还难。”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李响咬着牙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他整理了一下昂贵的西装，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增加一点底气。
“胡太奶，您是总指挥。”
“黄二爷，你是项目经理，负责外联。你的探兵，立刻去这片老城区进行‘社会背景调查’。把三十年前所有跟钱家有过来往的人，特别是年轻男性，都给我挖出来！我要一份详细的‘关系人列表’。”
“清风教主，您负责‘暗网情报’。这宅子周围游荡的孤魂野鬼，肯定有知道点什么的。您辛苦一下，跟它们‘交流交流感情’。”
“常天霸……你负责安保。万一谈判破裂，甲方动手，我这条小命就靠你了。”
一番话说下来，李响自己都佩服自己，好像他真是个运筹帷幄的老总。
脑子里的仙家们一时间也没了声音，似乎被他这套有模有样的安排给镇住了。
分派完任务，李响独自一人面对着这间阴森的大屋。
他知道，光说不练假把式。
他必须得做点什么，向这位看不见的“甲方”展示自己的诚意。
他没有去碰那个角落，而是从兜里掏出纸巾，开始擦拭屋子正中的那张八仙桌。
他擦得很慢，很仔细，仿佛这不是一张布满灰尘的旧桌子，而是什么神圣的祭台。
擦干净桌子，他又开始扫地。
整个过程，他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个供奉着绣花鞋的博古架所在的角落，留出了一片绝对的“私人空间”。
打扫完毕，屋子虽然依旧破败，却少了几分阴森，多了些许人气。
李响首起腰，长出了一口气。
他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了那张黑色的银行卡。
他走到那个角落前，蹲下身，没有去看那只绣花鞋，而是将那张黑卡，平平整整地放在了博古架前的地面上，位置不偏不倚。
“钱阿秀小姐。”
李响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我叫李响，是新来的。他们欠你的，我先帮你讨回来一部分。”
他指了指那张卡。
“这里面是一百万。我知道，这买不回你的命，也抵消不了你的痛。但这只是个开始。剩下的，我会连本带利，继续帮你讨。我来，不是想赶你走，是想帮你拿回你的一切。”
说完，他站起身，退后几步，静静地等待着。
整个屋子死一般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黄二爷在李响脑中嘀咕：“掌堂的，这……是不是有点对牛弹琴了？她一个执念，能认识银行卡吗？”
李响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那个角落。
突然，一股毫无征兆的阴风，凭空在密闭的房间内卷起！
风不冷，却带着一股巨大的悲戚，吹得李响的头发向后扬起。
放在博古架后面的那只红色绣花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晃晃悠悠地飘了起来，然后轻轻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地，落在了那张黑卡旁边。
鞋尖，首挺挺地指向了紧闭的房门。
李响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她……她有反应了！”黄二爷的声音都破了音。
“这不是攻击。”胡太奶的声音沉静如水，“她在给我们指路。”
李响看着那只鞋，看着它所指的方向。
他明白了。
这位“甲方”，接受了他的“首付款”，并且，给出了第一个工作指令。
“看来……”李响低声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想解开她的怨，得先出门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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