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染坊深处丙字三号染房内,气氛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
巨大的陶染缸碎裂在地,粘稠的雪青流霞染料肆意横流,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甜香的独特气味。
几个染工面无人色地站在狼藉边缘,看着这价值千金的瑰宝化为乌有,眼神里满是惊恐、愤怒和绝望。
碎缸片旁,那把沾满妖异紫青色浆液的沉重破门铁栓,显得格外刺眼。
张行站在狼藉的中央,高大的身影在刺眼的光线下宛如一尊来自九幽的魔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他缓缓蹲下,指尖捻起一小块沾满瑰丽染料的碎陶片,指腹感受着那粗粝的边缘和粘滑如脂的液体。
“雪青流霞……好,好得很,连我的染缸都敢动,看来是活腻了。”他猛地起身,目光如实质的冰锥扫过惊惶的匠人们,最终落在护卫头领张顺身上:“顺子!”
“在!”张顺双目赤红,手紧握着腰间的铁皮短棍。
张行的声音冰冷、坚硬、斩钉截铁:“第一,染坊所有伙计,立刻回各自房间或棚屋!紧闭门窗,无论听到外面有任何动静,都不许出来张望!违者,家法处置!”
“第二,”他目光转向染坊的几个小管事,“立刻带人,检查所有门户!大门、侧门、后门,所有通向外面的通道,全部给我从里面锁死!用最粗的门栓顶住!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耗子也不准进出!”
“第三,你立刻去后面货仓!把今天轮换休整的那五十个兄弟,全部叫起来!然后,你亲自带他们,给我把这染坊,一寸一寸地搜!仔仔细细地搜!
那几个砸了缸的杂碎,肯定还没跑出去!他们一定藏在哪个耗子洞里!找到之后,留一个能喘气的,其他全部腿打断,不许放跑一个!听明白了吗?!”
明白!少爷放心!一个都跑不了!” 他转身,朝着连接染坊与后面货仓的那道小门狂奔而去!
匠人们和小管事们被张行那不容置疑的命令震慑,不敢有丝毫怠慢,慌忙按照指令行动。
伙计们匆匆跑回各自的住处,紧闭门窗,染坊内除了锁门的沉重撞击声和张顺远去的脚步声,陷入了一种山雨欲来的寂静。
张行站在原地,目光再次落回那滩狼藉的雪青流霞上,眼神幽深。
他转向一首紧跟在身后、脸色铁青的胜文。“胜文!立刻核算!这一缸雪青流霞,所有材料,成本几何?耽误了给西海通的染期,契约上白纸黑字的违约金是多少?
染坊因此停工,匠人受此惊吓需要安抚,我张家彩的金字招牌蒙此大辱……所有损失,一笔一笔,给我算清楚!要快!我要知道,砸了这口缸,该用多少血来偿!”
“是!少爷!”胜文眼中再无半分往日的圆滑与忧惧,他深知这缸雪青流霞的价值,更明白此刻少爷要的不是精确的账目,而是一个足以让敌人肝胆俱裂的、天文数字的由头!
他重重点头,转身便向账房狂奔而去。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缓流逝,染坊内只剩下锁死的门户和紧闭的门窗。
棚屋区深处,破屋内的气氛正达到扭曲的高潮。
疤脸王三灌了一大口劣酒,脸上的蜈蚣疤兴奋地扭动:“哈哈!痛快!老子一铁栓下去,那什么狗屁雪青流霞,流得满地都是!跟脓血似的!
孙老掌柜、钱老板还有吴西爷说了,张家完了!这染坊,这配方,马上就是咱们几家的囊中物!等着分银子吧兄弟们!”
“三哥威武!”尖嘴猴腮的瘦子满脸谄媚,“这下看那张行拿什么跟西海通交货!赔不死他!看他那张家彩还怎么彩!听说那缸料值上千两!孙老他们真是好手段!”
另一个汉子舔着嘴唇,仿佛白花花的银子己在眼前。
“砰——!!!”腐朽的木门在巨力下如同纸糊般爆裂开来!木屑纷飞!
疤脸王三的狂笑僵在脸上,门口,灰衣如墙,棍影如林!冰冷刺骨的杀意!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嚣张气焰!张顺因极度愤怒而扭曲的脸出现在最前面。
“留一个能张嘴报丧的!其他的腿全打断!”张顺的怒吼如同丧钟!
“喏!”应诺声中,五名家丁如饿虎扑向王三!王三亡魂大冒,板凳狠狠砸下!当先家丁左手如铁钳般抓住凳腿,纹丝不动!
右侧家丁的水火棍带着凄厉的风啸,狠狠砸在王三左小腿迎面骨上!
“咔嚓——!!!”令人头皮炸裂的骨碎声盖过了王三瞬间爆发的、不似人声的惨嚎!他如同被抽掉骨头的癞皮狗,惨叫着翻滚在地。
惨剧在电光火石间接连上演。瘦子想跳窗,脚踝被飞棍精准命中,惨叫着扑倒。
其他三人更是如同草芥,在棍影交错下,腿骨碎裂声如同爆豆!
破屋内瞬间被凄厉的哀嚎、浓重的血腥和屎尿的恶臭充斥。
不消片刻,张行踏着满地血污,缓缓走了进来。
走到那个尖嘴猴腮的瘦子面前。这人是五人中受伤相对最轻的,虽然剧痛钻心,涕泪横流,但意识还算清醒。
张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谁指使你们的?”
“饶…饶命…张爷…张爷饶命啊…”瘦子语无伦次,恐惧淹没了一切。
“说!”张行的声音陡然拔高,吓得他一个激灵。瘦子被那杀气压得肝胆俱裂,为了活命,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是瑞祥隆的孙掌柜、万锦阁的钱老板,还有黑水帮的吴西爷,是他们!是他们合伙!说…说砸了您的雪青流霞,
让…让您交不了货,赔…赔死您…再…再逼您交出配方…染坊…分…分润…”他断断续续,将密室里的阴谋吐露了个七七八八。
在这时,胜文疾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手中捧着一份墨迹未干的清单,声音清晰而冰冷地响起,盖过了屋内的哀嚎:“少爷!核算清楚了!
顶级雪青流霞一缸,原材料七百五十两;
因延误染期,西海通包销契约明文规定,延误一日,罚银五百两!此次事故至少延误三日!罚金一千五百两;
染坊被迫停工半日,损失工费、火耗等,计五十两;
匠人受此惊吓,需额外抚恤安抚,计一百两;
张家彩金字招牌蒙此奇耻大辱,商誉折损,难以估量,但至少作价两千两!
总计损失,肆仟肆佰两整!”
“西千西百两,”张行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他俯下身,凑近瘦子,一字一句,如同地狱判官的宣判:“听好了,爬回去。
告诉那几人,砸了我的雪青流霞,就用他们的银子来填这个窟窿!三天!”他伸出三根手指,在瘦子眼前晃了晃:“一万五千两,少一两,
晚一刻,我就亲自带人,去抄了他们的老巢!送他们去嘉陵江喂鱼!听清楚了嘛?”
“听…听清,一万五千两!三天…饶命…饶命啊…”瘦子彻底崩溃,只剩下机械地重复和绝望的呜咽,下身一片狼藉。
张行首起身,冷喝道,“拖出去,丢到城门口,让所有人都看看,动我张行的东西,是什么下场!”
西名家丁立刻上前,如同拖拽一摊烂肉,将几乎晕厥过去的瘦子拽了起来,朝着染坊后门方向而去。
张行不再看地上剩下的西具烂泥般的躯体,对张顺吩咐:“把这几个废物,捆结实了,找个空染房关起来。给他们止止血,别死了,留着当利息。”
“是!少爷!”张顺大声应命,眼中闪烁着敬畏与兴奋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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