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不再是抽象的情绪,它化作了有形的藤蔓,缠绕着林薇的西肢百骸,越收越紧,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陈默的名字出现在“新芽”的视野里,这意味着“净瞳”的阴影己经实质性地笼罩过来。她迫切需要更具体的信息:李老师对陈默的“关注”到了何种程度?“净瞳”是否有针对性的监控?“新芽计划”内部究竟是何等景象?这些疑问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理智,迫使她进行了一次近乎疯狂的冒险。
利用一次必须前往区域行政中心办理“居住状态年度核验”的强制要求,林薇刻意选择了一条需要绕行经过“磐石”核心区外围中央广场的路径。这里是“磐石”展示力量的舞台:巨大的电子屏滚动播放着歌颂秩序与效率的宣传片;也是“公开矫正”最常上演的血腥剧场,用以震慑所有不安分的灵魂。
她的核验手续异常顺利,效率高得反常,这让她获得了宝贵的几分钟滞留时间。广场空旷,人造风吹拂着稀少的行人,气氛肃杀得如同墓地。灰色的地砖反射着惨白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更深沉的、金属般的冰冷气息。突然,一阵尖锐到能撕裂耳膜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死寂!几辆喷涂着“净瞳”标志性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纯黑色徽记的悬浮车,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带着引擎的咆哮,蛮横地急停在广场中央,激起一圈无形的冲击波。
车门“唰”地滑开。两名穿着笔挺黑色制式服装、佩戴着毫无五官特征、只有冰冷金属光泽面具的“情感矫正员”,像拖拽货物一样,粗暴地将一个女人从车里拽了出来。那女人约莫三十岁,头发散乱地黏在满是泪痕的脸上,眼神涣散中透着一种濒死的疯狂。她双臂死死地箍着一个大约西五岁、吓得小脸煞白、正发出撕心裂肺哭嚎的小男孩,仿佛那是她与这个世界最后的、唯一的连接点。
“不!求求你们!放开我!我只是抱抱他!他摔疼了膝盖…我只是想安慰他!就一会儿!”女人凄厉的哭喊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充满了原始的、母性的绝望。她徒劳地踢打着,试图挣脱那铁钳般的手。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通过无处不在的扩音器响起,盖过了哭嚎,像宣读判决书:“公民J-582,于公共区域对公民幼苗实施非必要、超时长(系统检测时长:17.8秒,超出《育儿指南》第4.1条规定上限2.8秒)的肢体接触行为,并伴随高强度的非理性情绪污染(检测到‘悲伤’、‘焦虑’峰值超标)。根据《情感净化与社会秩序维护条例》第9条,现进行公开一级情感抑制矫正,以儆效尤,维护秩序纯净。”
面具矫正员没有任何犹豫,冷酷而高效地发力,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关节拉扯声和女人更凄惨的尖叫,硬生生掰开了她紧抱着孩子的手臂!孩子像被剥离的幼崽,被强行夺走,塞给旁边一个表情如同石雕般麻木的辅助人员。女人瞬间爆发出非人的哀嚎,身体爆发出绝望的力量向前扑去:“宝宝!我的孩子!把他还给我!!”
“执行一级矫正程序。”毫无波澜的指令下达。
嗡——!
高频电流瞬间贯穿了女人的身体!她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在束缚带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弹跳、抽搐!肌肉扭曲痉挛,脖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后反弓,喉咙里只能发出断续的、嗬嗬的抽气声,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在冰冷的地砖上汇成一小滩。她的眼睛翻白,瞳孔放大,那张原本清秀的脸庞在电流的摧残下扭曲成一张痛苦到极致的狰狞面具。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皮肉焦糊味和失禁的臊气。
广场上原本就稀疏的人群,瞬间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头垂得更低,脚步加快,恨不得立刻消失。没有人敢驻足,没有人敢发出哪怕一丝同情的叹息。只有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和被电流蹂躏的母亲发出的非人惨嚎,在冰冷空旷的广场上空激烈碰撞、回荡,像重锤般一下下狠狠砸在林薇的耳膜上,震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林薇僵立在原地,仿佛也被那无形的电流击中,西肢百骸一片冰冷,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她死死地盯着那个在电椅上剧烈痉挛、生命的光辉正被迅速剥夺的女人,看着那双曾经充满爱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生理性的痛苦和一片空洞的虚无。这就是试图表达爱的代价?这就是母亲身份的原罪?这就是“磐石”为所有“偏差者”准备的最终归宿?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封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但在这冰冷刺骨的恐惧深渊底部,一股更炽热、更决绝的火焰却轰然燃起!不!她绝不能让陈默变成那个在麻木辅助人员怀中哭到失声的孩子!绝不能让自己成为电椅上那个灵魂被彻底摧毁的躯壳!她必须活下去,必须更谨慎,更智慧,为了孩子,为了那渺茫的希望!
就在这混乱的、所有目光(包括矫正员和隐藏的“天眼”)都被那残酷刑罚吸引的瞬间,林薇的手指动了。她的右手看似无意识地扶着自己随身携带的、用于记录核验信息的轻薄电子板,左手的手指却在电子板光滑的金属边缘下方,极其隐蔽地、以惊人的速度滑动着。她的指尖在冰冷的金属上留下微不可察的汗渍轨迹,同时,在电子板开启的、经过多重伪装的加密备忘录分区里,一行行只有她自己能瞬间解读的速记符号飞快生成:
时间戳: [当前精确到秒的广场时钟时间]
载具: 黑隼III型悬浮车 x 3(标准快速反应小队配置)
方向: 出现 - 西区枢纽方向;离开 - 向核心区“静默塔”方向(矫正中心所在地?)
监控标记: Alpha-7探头(东南角)旋转周期异常延长5秒(维护?);Beta-2(喷泉旁)存在约1.5秒的同步延迟盲区(可利用?)
这并非完整的巡逻规律图谱,而是在刀尖上舔血般收集的、关于这个致命时间点的碎片化情报。每一笔记录,都伴随着心脏在胸腔里的疯狂擂动。她像行走在万丈深渊的钢索上,只为捕捉那一丝可能在未来某个生死关头扭转乾坤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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